夏無雙喃喃道:“惡鬼潮因我而起, 我的傀儡濫殺無辜……必須有始有終。”
蘇纏收回了思緒,望著眼前的夏無雙, 漂亮的眸中波光粼粼。
自從那次之後, 夏無雙的情緒一直都很低落, 她也沒再說話, 爬上了武夷山山頂,不多久,悠揚的笛聲從武夷山漫漫的飄揚。
隨著笛聲,萬千惡鬼來朝,一旦進入了夏無雙之前畫下的結界,便會沉沉的沉入山底, 在悠揚的梵唱中陷入沉眠。
一曲罷後複又一歌。
就這樣, 持續了好幾天, 好幾個月,好幾年。
蘇纏幾個輕靈的縱躍上了山頂,輕車熟路的找到了山頂上一襲素衣的夏無雙, “結束了嗎?”
夏無雙聲音悶悶的:“還差一點。”
蘇纏輕聲問:“還差什麼?”
“……”
差什麼?
差太多了。
夏無雙望著自己的蒼白的手:“可能還差我一條命吧。”
幾年山居伴歌,安撫惡靈,夏無雙渾身的氣質愈發空靈, 仿佛隨時都可以隨風而去。
蘇纏走到她身邊,紅衣張揚:“你淨瞎說。”
夏無雙麵色蒼白的笑了笑,也不說話。
雖然話少, 但蘇纏也不傻, 她能從夏無雙的眼裡看出來對於那人的思念和茫然。
蘇纏想了想, 終於說:“幾年前……她沒有濫殺無辜。”
那都是幻象。
夏無雙“啊”了一聲,“我知道。”
蘇纏微微一怔。
夏無雙微微垂下了睫毛,“已經好幾年了吧。”
蘇纏坐下,“嗯”了一聲。
來惡靈山安撫惡靈……離開那個人,確實已經過去好幾年了。
“這樣挺好的。”夏無雙喃喃道:“現在想想,她那個時候,應當是對我用了幻術吧……”
蘇纏心中一跳,下意識的看了一眼不遠處的迷途鹿,又道:“既然知道了是幻術,為什麼不去把人找回來?”
想來夏無雙猜到了當初是幻術,但還是不知道為什麼顧佩玖會那麼做……也就是說還是不知道禍命的事情。
如此一想,蘇纏心下稍安。
蘇纏倒是不覺得禍命殺人有什麼,她隻是怕夏無雙想起來之後,會覺得難過。
她對誰都心硬如鐵,唯獨見不得這人難過。
夏無雙搖了搖頭,聲音低落,“當初她囚我,無非是不想讓我知道惡鬼潮還有傀儡兵的事情……後來關我也是希望我避世……我不是不知道她的苦心。”
蘇纏看她。
“可是我不能這樣逃避……”夏無雙望著腳下綿延的惡靈山,“惡鬼潮由我而起,必然要因我結束,我如果就那麼躲著……又算什麼。”
蘇纏無言。
惡靈山啊。
不知道自己有禍命之災的夏無雙想著建立惡靈山來贖罪,不知道惡鬼潮與夏無雙有關的顧佩玖隻想讓夏無雙手中少一些罪孽。
所以最後走到了現在的結局。
隻是……
顧佩玖也應當是知道的,夏無雙一天有著離開的心思,屠遍長安之事,總會發生的。
哪怕這次屠刀是叛軍。
但誰都不能保證,下一次會發生什麼。
所以到最後,顧佩玖以那種姿態,放手了。
她敗隻敗在,不知道夏無雙想要做什麼。
“我沒法把她找回來。”夏無雙抱著膝蓋,“我虧欠她的太多……我之前也說過了那樣的話,而且……她那麼厲害,離開我,會過的更好。”
所以,她現在在哪裡呢。
夏無雙想。
蘇纏望著眼前綿延不絕的山脈,輕聲轉移了話題:“惡靈山有用嗎?”
夏無雙搖搖頭:“現在有用……可是我也不知道會持續多久。”
她頓了頓,說,“我不能什麼都不做。”
蘇纏微微一笑,道:“如果有一天有人把它毀了……”
夏無雙望著她:“……阿纏。”
蘇纏頓了半晌,看她。
夏無雙道:“我不知道自己能活多久……但大概,怎麼樣也是活不過你的吧。”
蘇纏說:“待我回歸神位,便能與你與共長生。”
“我不要長生。”夏無雙道,“活著太累,我已經活夠了。”
蘇纏笑她道:“什麼蠢話。”
夏無雙不言不語,牽起了她的手,將額頭貼在蘇纏的手背上。
這是風月大陸,信徒對自己信仰之人最恭敬的姿態。
溫暖的額頭貼在手背,蘇纏一時心顫。
一般信徒很難見到神明,都是對大祭司做這個動作,將內心的恭敬和願望令祭司代為傳達。
所以,這個動作下,蘇纏是能聽見夏無雙內心的聲音的。
夏無雙喃喃道:“所以,阿纏能完成我的願望嗎?”
蘇纏微微一頓,抽回手道:“我已經不是神了。”
夏無雙蒼白的臉上微微露出一個笑,“我記得以前阿纏說過,願意做我一個人的福神呢。”
玩笑的口氣,就好像很久很久之前,什麼事情都沒發生過一般。
蘇纏道:“我還以為你早就忘了呢。”
“從未忘過。”夏無雙望著綿延的山脈,“阿纏在我心中,一直都是神去。”
“隻是那個時候,我一直都希望阿纏不要一直看著我一個人……”夏無雙笑了笑,“神明愛蒼生,蒼生才能信神明嘛。”
蘇纏撇了撇嘴,“我不想你教我這個。”
“……所以呀。”夏無雙道,“福神愛我,我才能信福神啊。”
蘇纏驟然睜大了眼睛。
夏無雙說這句話的時候,並沒有看著她,隻是望著綿延的山巒,“……阿纏一直都是我心裡的福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