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如海恨不得趕快結束這一場難堪的見禮,連忙道:“王嬤嬤,還不快讓人把太太準備好的見麵禮送上。”
他轉頭撫須對賈瑚等人慈愛的笑道:“自從得了消息之後,你們姑姑可是一直翹首以盼著呢。”
林如海這話倒非虛假,賈敏孤身在揚州多年,要說不想念娘家人是不可能的,她雖然不見待賈赦,但對自家侄子/侄女還是期待的,就連這小小的見麵禮也是挑了又挑,選了又選,幾乎都快把家裡的庫房給翻了一遍才定下。
幾個孩子看了一眼賈赦,見他微不可微的點頭,才躬身道:“多謝四姑父。”
林如海撫須笑道:“好!好!”
在林如海使儘混身解數打岔之下,總算把先前被賈敏挑起的尷尬略減了減。
賈敏雖心有不滿,但她素來以夫為天,林如海都示意她不要再鬨了,她自然不會再鬨,雖然對大哥仍有所不滿,至少會抿緊嘴巴,跟張氏一樣裝啞巴了。
林如海連忙讓丫環奉上先前賈敏準備好的見麵禮。
雖然偏心二房,但賈敏這次也難得的公平了一回。
按說賈敏與賈珠血脈較親,略厚一些也無妨,而賈瑚又是三兄弟中身份最高者,又是長房嫡子,按說可比其他兄弟再厚一成,相較之下,賈璉在這三兄弟不占長也不占親,被忽視了一點也是理所當然。
但這次她給三兄弟都是一水最常見的文房四寶,並無偏頗,不過件件都是精品,細微處可看出賈敏的心思。
紙是揚州當地最出名的桃花紙,紙薄卻性韌,潔白細膩,最是適合書寫,多年來一直為宮廷貢紙,可見其品質之好。
而硯台都是一水的歙硯,莫約巴掌大小,精巧可愛,雕工細致,歙硯乃是四大名硯之一,從唐朝開采至今,近年來已經漸漸有礦枯之跡像,歙硯雖小,還不到七寸,但硯石細致無石筋,也是極為難得了。
筆是揚州特產的鼠須筆,采用淮兔背上的軟毛製成,一隻兔子上也不過隻有幾根毛可以用於製筆,可見其難得。
墨是出自於吳天章闇然室的上好頂煙徽墨,上刻正色流馨,闇然室向來以集錦墨聞名為世,單錠墨極為罕見,要不是林如海的臉麵夠大,怕是求不到這一水的單錠墨。
更彆提這些墨錠上上書‘頂煙’兩字,大凡墨肆對頂煙兩字之使用極為慎重,非第一品的墨錠,又是墨中極品不敢使用此兩字,而且墨身色澤凝重,油潤異常,不愧於‘頂煙’兩字。
筆墨紙硯都是好東西,特彆是那墨錠,堅如石,黑如漆,敲之有金石之聲(注一),可算是墨中極品,就連賈赦見了那正色流馨墨錠後也愛不釋手,恨不得之後向林如海討要。
林如海是個聰明人,一見到賈赦的眼神,便知其心思,連忙笑道:“吳天章的墨雖不如曹素功的紫玉光,亦能勉強使得,我還有一套吳天章製的十友集錦墨,倒是可勉強一觀,大舅兄可彆嫌棄。”
清初製墨大家以曹素功、吳守默為首,特彆是曹素功的墨更是得當今聖上讚賞的,還賜了紫玉光之名,可說是墨中大家,吳天章的墨雖不如曹素功出名,但亦彆有一番韻味,並不輸給紫玉光,隻是各花入各眼,不如紫玉光有名罷了。
賈赦眼睛一亮,“那先謝過妹夫了。”
他並非貪財,而是好墨當真難得,要得一錠好墨,可非有錢即可,文人好名,墨肆也好名,普通的墨錠也就罷了,但沒點文名之人,想要買到真正上等的頂級墨錠可沒有這麼容易。
古代製墨之業在明代達到了頂峰,當時文人與墨工一起參與製墨,名家與名品輩出,程君房、方於魯兩家墨家爭奇鬥驗,程君房甚至敢喊出‘吾墨百年之後金不換’(注二)一詞,可見其墨品質之高。
清初承明遺風,亦有製墨名家輩出,如吳天章便是其一,再之後的墨品因清朝國力影響,漸漸勢微,再也不複清初時的榮景(注三)。再加上書寫習慣的改變,古墨也越來越不受重視,像這型製完整的清初名墨,賈赦還真第一次見到。
林如海笑道:“大舅兄客氣了。”
不過區區幾根墨錠便討了賈赦的好,林如海也覺得很高興,不過他心下也有幾分古怪,要說今天討墨的是二舅兄的話倒也罷了,可聽聞大舅兄不通文墨,又是個武夫,怎麼也懂得欣賞起墨錠了?
再想一下今天談話時賈赦各種詩詞典故信手而來,要不是眼前人的容貌如十年前一模一樣,他還真懷疑大舅兄是不是換了個人了。
如果說賈瑚等三人得的見麵禮是細微處可見其精致,而元春的就是真真正正的重禮了。
除了四匹織造局送上來的時新布料之外,還有一整套赤金紅寶的頭麵首飾,一看到那套頭麵,原本裝作鋸了嘴的葫蘆的張氏也不由得開口道:“四妹妹,這禮未免太貴重了。”
這可是一整套的頭麵首飾,小簪、掩鬢、分心、挑心,花鈿、耳璫……等,一應俱全,足足有十二件,而且分心和挑心上還鑲了好幾顆莫約有姆指大小的紅寶石,這麼一套紅寶石首飾哪怕是進到宮裡都成了,給元春這麼一個孩子,著實太貴重了點。
賈敏微微一笑,“不過是套頭麵,那裡使不得了。”
她頓了頓又道:“況且元春這個孩子也當得。”
元春此行奉旨選秀,她原先還有些擔心元春的前程,但今日一瞧,元春的模樣、氣度都是沒得挑的,隻要不開口,少說話,少說也是個宗室福晉,怎麼說也是上得了玉碟的人,有什麼用不得呢。
張氏本想推脫幾句,但她向來拙於言辭,又得了賈赦的吩咐要她多看多聽少說話,就乾脆大大方方的接受了,這番爽快的態度倒是讓賈敏忍不住微微蹙眉。
在她的記憶中大嫂最是規矩謹慎,這般重禮,按著大嫂的性子,少說也會推脫一番才會收下,怎麼這次連推脫都不推脫,就這樣收了?
雖是疑惑,但方才鬨的如此不愉快,賈敏也沒想太多,隻當是張氏心裡還有氣,不見待她罷了。
一家子本就沒多少骨肉親情,賈赦與賈敏更是話不投機半句多,見了禮之後,賈赦推說累了,林如海馬上順水推舟讓人送他們到客院休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