聞言,他也不惱,小聲說:“以前負責的項目哪有這樣大,況且還有陸總在台下看著,人哪能不緊張?”
鐘嫚道:“你就是這毛病,太容易緊張了,論能力又不是扛不住事的人。”
楊組長紙巾沒離手,印了印額頭上的汗珠,笑了幾聲沒反駁。
演講會還沒開始前,眾人都前往指定位置上等待開始。
前往位置的時候剛好跟陸氏集團的人彙聚,對麵的的總負責人不是誰,正是陸陽洲的親大哥陸陽平。
“這麼巧,陽洲也到了。”陸陽平一見到他,臉上綻開笑意,走上前說道:“來,我們兄弟倆很久都沒有聚過了,我們兩個人一起走前頭。”
陸陽洲:“是很巧,一進來就跟大哥遇上了。”
與外界所想象的不太一樣,明盛集團掌門人與親大哥的關係並沒有那麼差,見了麵仍會笑臉相迎。
但是對陸陽平父子倆以外的陸氏家族成員就沒那麼好臉色了,比如在陸陽平身後的叔叔輩就給他忽略個完全。
那人低低哼一聲,表示不屑。
隻是這般態度也枉然,從年輕到年老,誰都沒能拿陸陽洲有辦法。
陸陽洲被親大哥拉走,兩方有隱形競爭關係的職員各分左右,走在寬闊的通道上。
看似相容,完全不相容,中間隔著涇渭分明的線。
雲薑的身前是鐘嫚,身旁就是陸辰燁。
就聽前麵的陸陽平說:“陽洲,為了不影響你我的親兄弟關係,大哥先跟你打個招呼,往後無論是誰中標,都還是大哥和弟弟。”
陸陽洲說話喜歡壓著聲音說,陸沅的語氣跟他很像,都是柔和且娓娓道來。
因此,雲薑沒能聽清他回答了什麼,就看見兩人回過頭來,看向這邊。
陸陽平對身旁的陸辰燁說:“自家公司非不肯待,跑到小叔那上班,說什麼陸氏的員工都顧著他身份學不到東西。跑了就算了,這個月都沒回家一趟,消息也不給我通知一聲,我還以為這臭小子失蹤了。”
他問:“有在小叔那好好工作吧?”
陸辰燁點頭,適時露出點靦腆:“有,當然有。”
這番無意之言,聽著是親爹罵不回家的兒子,就是故意說給陸陽洲和明盛公司的人聽的。
坐下的時候陸氏集團的位置跟明盛集團相鄰,斜對麵就是在原本發展中成功中標的建瑞公司。
視線從他們身上一掃而過,雲薑起身出門的時候還在想建瑞那邊領頭的男人長得有點眼
() 熟,
就那種隱隱約約的熟悉感。
答案就隔著一層透明膜,
觸手可及卻想不出來,很讓她在意。
“小薑?”有人說話叫回她的思緒,抬眼就看見楊組長正好跟她相遇。
兩人站在拐角處,轉個彎,雲薑身後不遠處就是洗手間。
跟看見救星似的,楊組長連忙上前說:“剛剛喝的水太多了,想進去方便一下,就這個保險箱......”
雲薑從看見他開始就注意到這個裝著筆記本電腦的保險箱了,隻看著他,並不主動搭話。
被隔著鏡片後的雙眼直直看著,閱曆不淺的楊組長忽然有種被看透的心驚,強忍著後心被汗水濡濕的黏膩感。
他咽了口唾沫,繼續想說的話:“保險箱被我不小心帶出來了,你給我拿一會,這裡麵可裝著你我的前途。”
或許是天生綿軟老實的性格,說話的語氣總是帶著一種叫人恨鐵不成鋼的頹氣。
雲薑沒有問他為什麼要信任自己,深深地看了他一眼。
抬起手,她緩緩接過箱子:“好,我在這裡等您。”
楊組長進去了,走過拐角時的肩膀顯然放鬆不少。
雲薑抬眼看向對著這個角落的攝像頭,正如心中所料,沒有看見應該亮起的紅燈。
*
另一邊,陸辰燁也找到了陸陽平。
因這段時間的憋屈,擅長偽裝情緒的陸辰燁也沉不住氣了,張嘴就說:“我不是給你說過,這個項目我們陸氏最好不要參與嗎?”
“你什麼態度?”
陸陽平跟他不愧是父子,偽裝情緒都是專業的,在外人麵前就是笑麵虎,在自己兒子麵前就完全是虎。
陸辰燁立馬軟了態度:“爸,您沒看我給您的消息嗎?”
“看了。”陸陽平說:“你知道他們那邊的報價嗎?”
提起這事,陸辰燁就心火旺,但還是點頭,說出一串讓陸陽平也側目的金額。
“費了我一番功夫,雲薑她把報價瞞的很緊,鐘嫚就是個油鹽不進的,就更彆提想把這塊地往家裡扔的高識瑞。不過也是托他的福,不然也看不見最終報價。”
陸陽平沉默了,蟒蛇一樣的眼睛盯著落地窗外的天空。
陸辰燁不放棄勸說:“明盛那邊的態度我看不明白,隱隱有攪混水的意思,這意味著我們拿下這塊地將花費比尋常更高的代價,一時不慎就會造成資金鏈斷裂或者項目爛尾的後果。”
他總結道:“兩者相較,不值當啊爸。”
“你的提議很好,但是說服不了你爺爺和其他股東。”
陸陽平說:“你爺爺年紀大了,都不願意聽下邊的人的話,投資出了錯誤。所以就現在而言,西城這塊地,這個項目就是救命稻草。”
他們十分清楚這個旅遊區一旦建成,帶來的利潤難以計量。
補足虧空,讓陸氏重回巔峰也不是不可能。
這話一出,連陸辰燁都語塞,沒想到陸氏已
經到了這地步了?
兩人沉默一會,
陸辰燁說:“陸氏的流動資金......能支撐嗎?”
“這就不需要你管。”陸陽平對這件事不願再提。
話已至此,
陸辰燁隻好強行忍耐。
千辛萬苦定製的上位籌謀,到現在什麼都撈不著,活活惹了一身腥。
叫他這樣辛苦的人不是誰,可不就是那個裝模作樣的雲薑?
不行,他還是得想辦法取得陸陽洲的信任才行。
裝模作樣的雲薑打了一個噴嚏,覺得室內的空調溫度略低。
費璿問:“你剛去乾嘛了?那麼久才回來。”
雲薑說:“去了洗手間,遇到楊組長了,幫他拿了一下手提保險箱。”
字正腔圓的五個字吐出來,頓時多了不少目光彙聚在雲薑身上,往座位上走的陸辰燁驚奇地看了她一眼,很快就收回目光。
“......這樣啊。”費璿幾番欲言又止,總覺得哪裡怪怪的。
“開始了。”雲薑雙目沒離開過大屏幕,氣定神閒道:“讓我看看楊組長的表現吧。”
這下,她身旁的陸辰燁都想問雲薑是不是吃錯藥了。
一輪又一輪的演講結束,就輪到楊組長上台。
楊組長站在台上的時候並不見往常的頹氣,語調流暢,思維邏輯清晰,這樣看著還真有意氣風發的意味。
台下的審核人員都在聽著,一雙雙眼睛都看向中央的屏幕,細細的討論聲一直不斷絕。
“以下,就是我司根據......”楊組長一邊說著,手上按下激光筆按鈕。
本應該切換到下一張的頁麵的屏幕卻突然空白一片,這裡本該是明盛一方對外列出規劃方向和相關數據,按了幾下都沒有反應,楊組長的演講沒有停,來了一小段脫稿演講。
不等台下開始嘩然,頁麵已然恢複,跟楊組長說的分毫不差,言之有物。
一派鎮定的楊組長心跳如擂鼓,無比慶幸自己牢牢記住這一頁的內容,因為之後的數據他並沒有記得那麼清晰。
穩坐原位的高副總呼吸一窒,垂下的右手鬆開捏緊椅背,身體因驚訝向前傾去。
忽然,他猛地想起什麼,側過臉,他看見陸陽洲審視的目光。
高副總頓時如墜冰窟,渾身冰涼。
“沒出意外,你很驚訝是嗎?”
聽著耳旁帶著笑意的問,陸辰燁條件反射朝她看去,第一次對跟雲薑對視感到心驚。
因為過度震驚,他脫口而出道:“你怎麼...”
“我怎麼了?”雲薑輕聲問道。
意識到不對,陸辰燁及時收聲,在原地坐立不安。
然而雲薑也跟著沉默的姿態,讓他更加心驚。
漫長的演講會,猶如鈍刀一般,往罪魁禍首們的心上割,刀刀不致命,刀刀痛苦萬分。
*
演講會結束後,並沒有當場唱出中標企業名稱,而是說一番總
結語後散場。
到現在,
幾乎不會有人提前離場,
主辦方組辦的小型宴會是必須參加的。
真正重要的信息永不會在大型會議上明確提出,唯有這種帶有私人色彩的宴會才是獲得重要信息的主要途徑。
煎熬仍在繼續,全都不能逃。
等到這場宴會真正的散場的時候,時間已經走到了淩晨,熱鬨的城市逐漸走向安靜。
明盛二十三樓的會議室內卻燈火通明,跟安靜一點都不沾邊,緊閉的大門擋住了裡麵的爭吵。
身為總負責人之一的陳副總坐在陸陽洲身邊,瞪著兩隻渾濁的眼睛,無辜且乾瘦地見證這一場他毫無參與感的互相陷害局。
跟他一樣的還有以費璿為首的無辜職員,一起排排坐,懵逼地看著這場鬨劇。
剛開始,陸辰燁清楚自己的目的,一片“丹心”向二叔,再次使出看家技能——當眾跳反。
亮出手裡的視頻,實名製舉報以權謀私的高識瑞。
然而這並不是強有力的證據,隻是一段視頻並不能垂死混跡多年的胖狐狸,一拍桌子就進行狡辯。
“我年輕就跟著洲哥一塊起家,為了明盛風風雨雲那麼多年,功勞苦勞我都有,我為明盛付出了那麼多!洲哥你也看著我這些年過來的,你一定要徹查真相,還我清白!”
任他桌子拍得震天響,陸陽洲沒表態。
那邊跟他對峙的陸辰燁被逼無奈,一直爆料:“從三年前開始,你就跟建瑞公司創始人互相勾結,你利用你的身份暗中截斷明盛的資源,反哺建瑞,使其一家規模隻有十幾人的公司在短短三年內發展成市值數十億的企業。”
一甩手上照片:“二叔,這些都是我潛伏一年餘才收集到的兩人相會的證據,鐵證如山,他無法抵賴。”
高識瑞氣的臉紅脖子粗:“你放屁!這明明是我外出商談業務的照片,你上邊寫了日期,我也都是有日期和文件作證據的,你憑什麼就那幾張照片汙蔑我?!”
講真,陸辰燁也不想現在就把他踢出局,隻是後邊有雲薑,他不得不先發製人。
“你個黃毛小子不能平白無故冤枉了我!”高識瑞手指向陸辰燁:“倒是你小子一直在明盛裡待著不肯走,還盯著我不放,我看你才是那個心懷有鬼的人!”
轉而看向中間的人,高識瑞張嘴就來:“洲哥,這小子肯定是狼子野心,他想吃你絕戶啊!”
陸陽洲的臉成功黑沉下去了。
看得陸辰燁心一咯噔,顧不上以往的斯文作態,也氣得臉紅脖子粗。
“你不可笑?少在那裡以己度人,二叔看著我長大,陸沅堂妹都叫我一聲哥,我還沒有喪心病狂到這種地步!”陸辰燁自然震聲反駁。
高識瑞可以說自己勞苦功高,陸辰燁也可以提提醒陸陽洲自己以前為了陸沅做了什麼。
隻是斯文人總是吵不過大嗓門的,高識瑞高而胖,吼起人來的效果聲如洪鐘,叫人耳朵直嗡嗡。
到現在,雙
方都隻是糾纏到底是誰出賣了公司,
爭當忠臣。
隻是在場的狐狸不止一隻,
全都心裡門清,無辜卷入鬥爭的小狐狸們滿臉嚴肅,看著就差抱著自己嚶嚶哭泣,心裡想的其實是吃瓜真的好快樂。
這吃的還是高層瓜,嘿嘿。
陸陽洲聲音不大,清晰地傳進每一個人耳裡:“楊崢,對於演講時的故障你有什麼解釋嗎?”
對峙的兩人已經儘量把話題往外扯,沒想到陸陽洲還是固執地點出這個問題。
在演講會上還能托詞是電腦故障,在這裡必須給出一個完美的解釋。
這次競標的審核組是上邊特派的,他們的領頭人還是空降,對榮城的所有企業都不了解。
演講時出錯誤,可大可小,也有可能影響審核組對公司形象的判斷,對明盛集團的作風產生不一樣的看法。
楊崢口齒和演講的時候一樣清晰富有感染力:“我就說句實話陸總,絕不可能是我。”
“這一次的演講從開始就定了是我來,鐘總監在晨會上宣布過了,即便電腦在我那待了一天一夜,但我才是那個最沒有可能的人。諸位也有目共睹,我已經四十多歲了,要是真的出了錯誤,明盛絕對不會留我,無論如何我都不會拿自己的前途做玩笑。”
這番話言辭懇切,想到楊組長平時嘴不離老婆和孩子,已經取信了不少人。
說完,這位勤勤懇懇的老實人終於爆發,一連串爆出自己這一天一夜的行程,甚至連跟誰接觸過都一一說列出來。
洗手間拐角前拎過保險箱的雲薑自然也在此列,那裡足足有好幾分鐘的空檔時間,要是想動點手腳足夠了。
“這保險箱的密碼,不光是我知道,鐘總監,還有雲薑也是清楚的。今天早上是她們盯著上鎖的,我就沒打開過!”
排排坐的職員們沒想到還有雲薑的事情,齊刷刷把腦袋扭向雲薑方向。
雲薑從始至終神情不變,好像正在被栽贓的人不是她一樣。
在有心人眼裡,就變成了心中有鬼,無法辯駁。
成功把主要人員全部拉下水,一鍋渾水攪了起來。
鐘嫚說:“酒店不是都有監控嗎?”
事情涉及雲薑,反而沒人輕易說話。
陳副總見狀,搶先說話:“林秘書打電話去酒店調監控去!”
秘書領命去做,沒幾分鐘就回來,麵帶難色。
“酒店那邊的負責人說,昨天晚上監控就壞了,還沒來得及更換,所以沒有監控。”
“沒有監控?”陳副總脫口而出:“沒監控她怎麼自證清白?”
說完,陳副總也覺得這話怪怪的,沒滋沒味地坐下。
“那好,誰主張!誰舉證!”高副總說完,就等著陸辰燁做困獸鬥。
結果令所有人都沒想到的聲音響起:“我舉證。”
已經被吵到腦子發昏,不知道該信誰的職員們愣愣地看著雲薑,像是眺望遠方的狐獴。
此刻他們都冒出同一個想法來:你不也是嫌疑人嗎?
雲薑麵前放著手機,正響著與會議室氛圍格格不入的小提琴聲。
她要的證據到了。
就是在這種手機鈴聲中,雲薑再說一遍:“既然沒人能拿出證據,那就我舉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