紅梅映白雪,一片在脖跟,另一片在鎖骨上,豔麗的顏色一片比一片深。
伸出指尖碰了碰那兩塊小小圓圓的印記,唇角彎出清淺的笑意,也不知道她醒來之後會有什麼反應。
雲薑對著銅鏡合攏衣領,還是不甚滿意,偶爾大動作就會露出些端倪來。
便否了侍女遞過來的圓領袍,換成高領的衣袍,確定將所有的印記都擋得嚴嚴實實才出門去。
侍女們全程低著頭服侍,她們已經習慣了那回來了一天又不見了的如意蝙蝠佩,將腰間配飾換成了環形玉玨,垂在腰間。
幾日秋雨後,天氣越發的涼,換成高領的衣服出門倒是不覺得突兀。
昨日月光不錯,今日出門卻又是秋雨微涼的天氣,雲薑在前往書房的時候駐足看向廊外,身後的仆從也順著她的方向望去。
隻看見天色灰白,雨幕一片茫茫,落在庭院草木上,養著遊魚的缸中,泛起一圈圈漣漪。
“應該是差不多時辰了...”雲薑收回目光,輕笑一聲,舉步離開。
仆從們不明所以地繼續跟著走,滿心疑惑應該是什麼時辰。
隻有翠穀望著雲薑剛剛望過去的方向,往更遠處去,目光越過眾多朝廷官員的府邸,越過大街小巷,就是陸宅的方向。
當夜雨停,那封未署名的信照舊送到陸宅後門,被一個橘色衣裙的小丫鬟撿了去,送到陸沅手裡。
好不容易用一整天平複心情的陸沅看見那熟悉的信封,那被自己刻意壓製的記憶不斷地往腦海裡冒,越是想去遺忘,每一樣細節都越發清晰。
包括耳鬢廝磨,唇齒相接,撲鼻幽香,好像指尖至今都存著那絲綢般的手感,細膩而柔嫩......
於是李環就眼睜睜的看著陸沅白皙的臉色遏製不住地漲紅,幾秒之內紅成熟蝦子的顏色,並且還有愈演愈烈的趨勢。
李環著重看了看陸沅的頭頂,欣慰地發現,嗯,還沒冒煙。
陸沅注意到身旁有如實質的目光,看了她一眼,起身走床邊對著燈讀。
“好嘛好嘛,我不看你,你自己躲著看。”李環嘻嘻笑著,在陸沅的嗔視下躲在繡著牡丹屏後。
紅著臉的人拆開信,信上內容和以往所說沒什麼兩樣,都是關於日常生活一些簡述。
沒等陸沅想清楚那種情緒是鬆一口氣還是有點失望,翻過第二頁,就看見端正字體寫著一道香方。
陸沅:“嗯?”
雲薑還在信中說:“昨夜你人事不省,隻會纏著人要親親,還纏著我問我熏香香方,我想著當時告訴你也記不住,就特地寫給你,以前讀書緩解壓力的時候配著玩的,就一直用著了。沒想到你也喜歡,那倒是有緣分,不枉我那幾天頂著祖父的壓力調配出來。”
簡簡單單普普通通的大白話,特地寫給她理解的,卻讓陸沅腦子轟的陷入更加羞恥的情緒。
陸沅:“!!!”
騰得一下站起身,陸
沅哪還能不明白雲薑這人就是蔫壞!
前麵說的正正經經,
後麵就峰回路轉,
一下子把人打得措手不及。
自此,陸沅也多了一個複原香方的樂趣,廢好一番功夫做出一模一樣的,高興了好幾天。
日日都在自己房間點上,伴著冷香入睡,夢中還以為自己是闖入了空曠巍峨的神殿。
連陸夫人過來的時候也說這熏香氣息怡人,正好適合冬日圍爐煮茶,賞梅談笑的時候點上,還一直問能不能也給她一點。
都被陸沅找借口拒絕了,不願意把成品和方子交出去,這是屬於她一個人的。
等到陸沅當真身上也染著跟雲薑相似的熏香氣息後,初雪降臨了。
這場雪是在半夜悄悄降臨的,第二天起床看見的時候庭院裡已經落了不少,天地皆白,枯枝掛霜。
天氣越發的冷,雲薑來得就越發的少,之後就幾乎不來了,因為冷。
想看見人隻能在街上驚鴻一瞥,接著機會說上幾句話,這種機會也不多。
到了鵝毛大雪的時候,國公府已經不許她出門了,專心讀書,養好身體。
最近雲薑的任務也是越發繁重,刻苦程度看得雲旭暗暗咋舌,按照他大哥聰明的腦袋瓜想中個貢士是不難,輕輕鬆鬆能做到。
可是他那自小對自己嚴格要求的大哥偏偏就是盯著會元去的,解元是每府都有一個,可是會試的會元隻有一個。
最近彙聚在建安城的解元們都不少,哪個不是人中龍鳳,不容小覷的大才子。
雲薑帶著兩個弟弟也參加過不少文會,互相摸清對方的水平,回來之後隻會對自己要求更加嚴格,可見其壓力之大。
今日還是這樣,外邊紛紛揚揚的大雪不止休,雲薑往屋裡一坐就是一整天,除非必要時刻都不帶動一下的。
盛國公也對她上心,散了值就過來答疑。
“怪不得他們倆能玩到一塊去,都是嚴於律己的的人,是吧長光?”雲旭對身邊的人問道。
雲長光手上拿著雲薑給他的批注,頭也不抬地說:“嗯嗯嗯,二哥說得對。”
雲旭眼睛往雲長光手上瞄,頓時就被吸引住了:“這是大哥的字跡,你跟大哥求來的?”
“我等會就借你抄一份。”雲長光立馬道。
雲旭給他豎起大拇指:“好弟弟,謝了。想揍人找二哥,二哥找人偷偷幫你。”
雲長光無奈的看了他一眼,眼不見心不煩的把手上的東西拍他心口:“看完了,給你,要記得還啊。”
雲旭抱著心口的東西,跟寶貝似的抱穩:“難道上次那個故意撕毀你作業的勳貴之子不是二哥幫你套的麻袋?”
“知道了知道了!”雲長光捂著耳朵狂奔。
兩個少年互相追逐,後麵一溜書童丫鬟跟著跑,笑鬨的聲音沒能影響到梧桐院裡的人。
書房內一片安靜,不遠處的炭盆正靜靜燃燒,侍立的丫鬟看了看對坐的爺孫,儘量不發出聲音地替換茶水
。
“不錯,
有些進益。”
這句話落下來,
讓書房內氣氛一鬆,丫鬟倒出一杯冒著熱氣的茶放到盛國公手邊:“公爺請用。”
又換一壺茶,倒杯釅茶放在雲薑桌子上:“大少爺請用。”
隻要這個年一過去,明年二月就要開始會試,在會試前還有個年和上元節。
盛國公他已言明霖朝科舉官員家屬,學生,官員就得進行回避。
於是內閣裡的盛國公,通政司的雲爹,吏部任職的小叔,包括幾個盛國公的學生統統回避,退出此次會試的安排,包括之後的殿試也是。
會試之後,便是殿試,殿試不會落榜,也有排名先後之分。
一甲三名,二甲進士出身,三甲同進士出身,除了一甲外其餘人數若乾,端看當時參加的人數有多少,無人落榜。
而雲薑的目標則是一甲頭名。
*
日子稍縱即逝,等雲薑再一次收到例行飛鴿傳書,看完上麵內容的時候才想起已經快過年了。
“竟然要回來過年?”雲薑有些訝異。
按照原本的發展陸福滿是沒回來過年的,一直在外麵替皇帝完成秘密任務,直到次年元宵被截殺。
皇帝也不是沒有派人查過內情,結果還真是山匪作案,沒有任何內情。
還因為是秘密任務也不好光明正大地表功惋惜,隻叫手下的人賞了些金銀財寶,多注意注意孤兒寡母就此作罷。他原以為國公府大少爺是一心求娶,想著盛國公的為人就放心不管,沒想到過門不到一年人就玉殞香消。
也是在派人調查陸沅死因的時候才被發現雲薑與皇子暗中結交,還打算利用陸氏產業暗造兵器,企圖與皇子篡位。
事情爆發後,便連累了整個國公府跟著陪葬。
隻是這一次的雲薑沒有去結交什麼皇子,所謂的皇子舉辦的文會都是避之不及,寧願帶著巧巧去放風箏也不去參加什麼文會,杜絕來往。
其實她自己也想不明白,怎麼就缺心眼似的非要參與皇子們奪嫡之爭,簡直被迷了心。
再看看手上的回信,雲薑心說:“回來了也好,沅沅在信中也提到不少次父親的安慰,總說陸夫人心神不寧,被夢魘過幾回。”
鴿子蹲在筆架上咕咕咕,用綠豆眼盯著雲薑瞅。
它是專門用來傳達關於陸福滿的消息,雲薑派去的人已經成功混入陸福滿的商隊,並將他帶離了原方向,從另一個方向往目的地而去。
或許是進展順利的緣故,陸福滿就打算回京過年,也好提前交差。
這大雪封路,也不好走,估計要受不少苦。
雲薑提筆寫下幾行字,塞進鴿子腿邊的信筒裡,喂了點吃食就將其放飛。
今日雪晴,白鴿的身影滑過落著白雪的屋頂,掠過樹梢衝向天空,消失在重重宅院之上。
陸福滿要回來過年的消息晚了五天才傳到陸宅中,上下一片是喜氣洋洋,陸夫人更是將丈夫寄來的
信翻來覆去看了好幾遍。
還沒等陸夫人盤算好應該怎麼迎接自己丈夫回來,就又傳來了讓她眼前一黑的消息。
——回來的途中陸福滿的商隊被山匪劫道,現在要求陸宅交贖金,不然就把陸福滿給殺了。
高興沒幾天的陸宅再次陷入悲傷情緒,奴仆們滿目哀愁,陸夫人整日以淚洗臉,不知該如何是好。
有人替她哭了,陸沅那就沒有時間哭,也沒有注意到臉色煞白的李環。
李環站在一圈哭聲中,喃喃道:“我不是穿到平行世界嗎?怎麼又開始走劇情了?”
恰逢此時,提前收到消息的雲薑登門了。
李環的臉更加白了,還以為主角從現在開始就逼婚,想勸阻,卻說不出一個字來。
她早就將原著內容忘得七七八八,也忘了陸福滿究竟是什麼時候死的,隻記得原著裡的陸沅籌錢贖人,幾乎將大半個陸家都給搭進去了,結果回來的依然是一具棺槨。
是死在楊柳依依的春季,還是大雪紛飛的冬季都忘了,隻能無力地看著陸夫人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一樣,顧不上其他,讓人請他進來。
莫大的無力感包圍著李環,發覺毫無立身本領的自己在這個時代並沒有太大的用處,除了預知一部分人的未來,眼睜睜看著對方走向既定的命運,也隻能看著。
說什麼改變劇情,簡直是癡人說夢,那些個穿越主角究竟是怎麼做到蔑視古人的?
來人長身玉立,眉眼被風雪朦朧也難掩顏色,肩上披著大氅,雪白的狐裘領子簇擁著那張得天獨厚的臉。
行走間衣袂翻飛,能看見裡麵青色袍角,顏色清雅,步履穩重。
那人迎著風雪入門,肩膀上沾著點潔白的雪,輕輕撣去,站定在這六神無主的堂中。
第一眼就看向了眼圈發紅,一直不肯落淚的陸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