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緣冷笑一聲:“前輩說的不錯。”
嘴巴是這樣說的,語氣可不是這樣說的。
雲薑就當她是這個意思了,故意歪曲她的意思:“那還真是難得你這樣心口一致,如實說出心中想法。”
“你…”陸緣覺得這大魔就是皮毛厚,說這種話也是夠不害臊的,正想冷眼看去。
卻被那耀眼容光刺了一下眼,暗想:明珠自華,卻囿於暗室。
那垂落在肩膀的頭發,那散亂的衣襟,哪一樣都不像是正經人。
隻看外形,倒像是依靠過路修士精氣修煉的魅妖。
但結合周身環繞的靈氣又不像了,無他,實在純正。
甚至比她宗門裡的宗主本人還純正,這才是陸緣屢屢搖擺不定,差點上當受騙的原因。
修士入魔倒不算難事,可魔修轉靈修,那付出的代價堪比重塑骨肉靈根,痛苦異常。
最重要的是還得趁早,晚了不一定能成,能成功的修士少之又少,且都是天下傳頌的了不起人物。
陸緣錯眼,不跟她對視:“弟子是奉宗門之命看守大陣,此番上山並無他意,隻是責任不可推卸罷了。”
雲薑哪能看不出這小修士真正的意圖,一語點破:“你說你是真的責任不可推卸,還是舍不得我洞府門前的石碑?”
陸緣:“……”
陸緣清明的目光飄忽一瞬,紅唇緊抿。
照靈仙尊留下的劍意石碑,是個劍修都不會舍得
離開,
要是能參破一二,
對修為大有進益。
如果能借此突破金丹,那她就有機會前往上界,離飛升更進一步。
可以說照靈仙尊是兩界劍修的崇拜對象,但她的路子無人能複製。
臉皮薄的小修士被點破目的,冰雪似的臉蛋泛上更深的紅,竟閉口不肯說話了。
從靈囊中掏出蒲團,放在雪地上打坐修煉,麵朝著霜雪覆蓋的石碑方向。
也不怕裡麵的大魔會忽然跑出來,因為宗卷說了大魔不能離開洞府超過一丈遠的地方。
這兩耳不聞窗外事的小修士也不想想,就算裡麵的大魔不能出來,阻礙她修煉的方法沒有一千種也有一萬種。
敢在大魔麵前入定修煉,該說她不知者不畏好,還是說她對自己過分自信好。
金瞳倒映著入定的臉龐,百般聊賴地歎口氣,仰躺在寬大的石床上盯著頂部發呆。
抬起一隻手,掌心浮現出一枚晶石,隻是那晶石與修真界中的充滿靈氣的完全不一樣。
要是陸緣恰逢此時睜開眼睛,必定會抽出佩劍嚴陣以待,這晶石上的魔氣未免太厚重了些。
這玩意不是不僅是魔氣,還是一枚魔種,從原身神魂上發現的。
原身無名無姓,就是山間長得格外黑,體格子大的猛獸罷了。
某天在家裡窩得好好的,感慨今天的野山雞肉質真是勁道,就被人一掌轟了家。
然後一樣東西就從眉心打進去,猝不及防的,沒能甩出來。
懵逼著,就對上了一群仙風道骨的修士,各個都如臨大敵,指著它鼻子說“大魔”“果然是它在為禍人間”“滅鎮真凶”。
任誰在家裡睡得好好的被人吵醒,還指著鼻子罵都不會有好心情。
打入魔種,變得氣息暴戾的黑獸當然也不例外,將他們當成搶地盤的,張開血盆大口對噴。
之後的結果……就如眼前所見,被關起來了。
要是原身真的是大魔就好說,身上樣樣是寶藏,一旦被打敗哪裡肯就這樣輕易被放過。
可它不過是長得格外黑的混血種,從小就被遺棄,生身父母長啥樣都不知道。
根骨也是在一般,用粗俗的話來說就是不值錢,滿大街都是。
比起殺掉,玄天宗現任宗主更傾向於以不敵為理由把它關起來,再續玄天宗榮耀。
也是因為如此,玄天宗再度回歸正道魁首之位。
一百六十年過去,靈根一般的黑獸就這樣壽終正寢,雲薑不得以真身降世,總得給自己找個身體。
不同於其他世界裡的,找一對夫妻投生,做個凡人也行。
離陸沅投生的地方近是必然的,篩選條件得加上與人因果淺淡,最好還是剛死不久的。
於是挑中了小梅山山巔。
如果雲薑還選擇封印記憶降世,那她得到的劇本應該是這樣的——
受魔種影響,真的會以為自己是個無惡不作的大魔頭,可是看過記
憶後發現自己好像是被誣陷的,憤恨之心越發高漲。
為了逃脫仙門禁錮,欺騙了仙門小弟子,在偏心又騙身之後將其殺害。
出逃之後越想越憤恨,不如坐實罪名,當真去殺人不眨眼,吃人不放鹽,罪行揭露,最後自己也死於仙門修士圍攻之下。
不是魔,但最終跟入魔無太大差彆。
大大的悲情結局。
墨淵構思的愛情本子總是這樣的單調統一,水平不行。
並且熱衷於把全部人都弄死,擾亂所有人的因果,表達一下祂的憤慨。
但裡麵挖的坑可不少,每一世其實對本體的修行也有影響,一個不甚將會影響道心。
比起粗俗直白的挑撥離間,製造各種阻礙,祂更傾向於影響道心和根基,那解決起來才是最麻煩的。
兩個都是能活萬把年,又是數一數二戰力的存在,要是因為什麼鬨分離,打起來,搞得仙京翻天覆地。
那真真是仙京真正的災難,仙友們都得集體自掐人中。
進一步根基受損,道心不堅,那才是墨淵美滋滋跑路的最佳時機。
這玩意剛誕生的時候就是雲薑親自命名的,沒誰比她更知道祂的叛逆。
為了感謝祂幾乎不存在的腦子辛苦構思,等收回最後一枚魔種兼顧最大一片分魂之後給祂再加上兩層大陣。
雲薑收起魔種,沒著急把它捏碎。
墨淵現在估計不敢輕舉妄動,也不知道藏哪裡了,她把神識放遍整個玄天宗,算是有所發現。
不過不著急揭發,誰知道祂一個衝動會乾出什麼事情來。
要是祂發癲拿整個蒼渺界搞陪葬那一套,到時候把祂打散了都無法挽回。
也不是沒考慮過把上邊那個本體也打散這件事,隻是打散之後祂還是會有新的出現,並且出現在犄角旮旯裡,找都找不到。
等找到的時候必然是犯下不少罪行,把那裡搞得生靈塗炭。
不像仙京裡的本體那樣出生得巧,一出生就被用眾生鏡觀察下界的雲薑發現,不到一個時辰就被帶到仙京,進行教化,沒來得及在人間京畿傳播瘟疫。
至於為什麼陸沅是宗門小弟子身份……
可能是她比較喜歡這樣?
嗯,也不是不能配合,正直小修士什麼的,最討人喜歡了。
翻身下床,雲薑化出本體,長尾清掃,慢慢踱步到陸沅身邊將她圈住。
由頭到尾,剛剛好把人圈住,下巴搭在交疊的爪子上,輕輕舒一口氣,閉目休息。
感覺還是這樣睡比較舒服。
青衫女修整個人包圍在毛茸茸中,背靠著毛肚皮,源源不斷的溫暖朝她背部傳遞。
冰天雪地裡獨一份的毛茸茸,黑絲綢一樣的皮毛稱得她臉色越發白淨冷凝。
入定的修士不清楚外界發生了什麼,隻覺得有一股溫暖安心的氣息靠近,麵無表情的臉不自覺地柔和幾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