誰知,光兒竟是咯咯一笑,然後回應道:
“排兵布陣!”
李然低頭看去,看到地上的那些個泥車瓦狗,還真是整整齊齊的在那擺列著。
範蠡跟孫武久了,倒也學得了一些行軍打仗的陣法,這時候居然也可以用來逗孩童玩樂。
李然不由笑著回道:
“嗬嗬,這兵家之事,還真是好一番造化遊戲。不過,少伯,你教姑娘家家的這些東西,是不是有點方枘圓鑿了?”
範蠡聞之,不由麵色一紅:
“回稟先生,這不過是孩童嬉戲之術,做不得真,做不得真啊……”
這時,祭樂上前,一把抱起了光兒,並是柔聲問道:
“光兒,你覺得這些好玩嗎?”
光兒卻是說道:
“好……好玩!”
祭樂湊身,輕輕的親了一口女兒的麵龐,思量一陣,看起來是十分猶豫的與範蠡開口道:
“少伯,我和夫君要一起去往魯國,可能需要離開一些時日。光兒年幼,身子又不好,此行路途遙遠,且前路未卜,不宜帶著她一起。所以,還請你是留在鄭邑幫我們代為管教於她吧!”
範蠡不由一怔,望向李然。
而李然則亦是微微的點了點頭,表示他也是此意。
範蠡見狀,便是立刻拱手作揖道:
“諾!蠡一定照顧好光兒,不敢有半分閃失!”
“少伯,將光兒交於你手,我們自是放心的。另外我還讓鴞翼請來了幾位牢靠的老嬤,光兒一應起居,她們自會代勞。平日裡,少伯這亦隻需是多看一眼也就是了。”
“至於光兒讀書識字,明理曉義,還需得少伯是多費些心思了。”
祭樂一邊說著,一邊從李然手中接過光兒,仔細端詳著女兒,眼淚都快要掉落下來。光兒懂事的伸出小手,擦拭著母親的淚痕。
“母親,你要遠行是嗎?”
“嗯,娘是要去見你的阿舅,他現在有難,娘必須得去!但路途遙遠,不方便帶上你,你可千萬不要……”
祭樂本以為光兒會鬨,卻不想光兒卻隻是歪了一下腦袋。
“母親說的是舅舅阿稠吧?曾一直聽母親提及,母親也定然甚是想念阿舅吧?母親快去快回,最好是能將舅父一起帶回來。反正他在那過得也不順心,我們一起回鄭邑,這樣母親就不必一直惦記他啦?阿舅也能陪光兒玩啦?”
聽得光兒如此說,反倒是讓李然和祭樂更是心酸。
祭樂之前時常念叨阿稠,時常追憶當初在叔孫豹府上,時常和那個“傻”阿稠一起嬉戲的時光。所以,光兒自然而然的就也知道了她有一個喚叫“阿稠”的舅父。
但是,小小的孩童又哪裡知道,他的舅父其實就是堂堂的魯國國君呐!
即便是不順遂,又哪裡有說來就來,說走就走的道理?
李然和祭樂抱著光兒出去走走,這裡是鞏簡的彆院,環境還是不錯的。後院挖有一個水塘,種了些許的蓮花,而此刻正是盛開的時節。
水塘蓮花盛開,碧綠的荷葉連成一片,如同地毯一般,微風拂過,一陣清香飄來,荷葉跟著輕輕搖曳。
李然一時興起,到水塘邊去采蓮,祭樂關切道:
“小心!”
李然彎腰躬身,有些艱難的摘得一朵蓮花,光兒十分喜歡,伸出小手緊緊將其拽在手心中。
“父親,母親,你們看。”
光兒將其捧在胸前,整個清秀的臉龐躲在了蓮花後麵,並甚是俏皮的如是問道。
“嗬嗬,甚是好看。光兒和這荷花可謂相得益彰!”
李然這些話倒也不是哄孩子,光兒皎潔的肌膚,精致的五官,皆是隨了祭樂。此刻又印襯著豔麗的荷花,這一幕確是好看。
一家三口在水塘玩樂,享受著難得的愜意祥和。夫唱婦隨,天倫之樂,李然一時之間,不由又是想起了父親的話來。
若是能就此不問世事,就這麼陪著祭樂和光兒,豈不美哉?
然而這種時日終究是短暫的,李然可以任何事都不再管,但魯侯稠的事卻不能不管。
在祭樂心中,魯侯稠已是她唯一的血脈至親。
所以,既然是祭樂執意要辦的事情,李然即便是千難萬難,也會去做。
……
李然將太史一職,直接是交由觀從暫代。正好他從楚國帶來的典籍,也需得他親自收錄歸納。
觀從也二話不說,直接是應下了這份差事,並是說道:
“少主,少夫人既然如此恨季孫意如,而魯國所發生之事,也皆由季孫意如主使,不如直接做一局,殺了季孫意如!觀從願替少主前往魯國行事!”
李然心中倒也不由得一動:
“哦?子玉你有何想法?”
“想那季氏雖是在魯國隻手遮天,但根據觀從的了解,其內部也並非是鐵板一塊,暗中與季氏相抗的家臣也是多不勝舉。之前的費邑邑宰南蒯便是明證!即便是孔仲尼,其實也算得是季氏的叛臣。更何況,還有孟氏和叔孫氏,其實也都是受了季氏的脅迫,才會臨時起意,選擇反對魯侯的!”
“高壓之下,亂象必然叢生。觀從大可從內部直接瓦解季氏!且無論如何,逼迫國君出奔在外,也不知有多少人是看他不順的。由此,觀從倒是願意前往一試!”
李然低頭思索了許久,這才抬起頭來。
“還是不了,季氏把持魯國朝政已經很久了,即便是有很多人反對季氏,但畢竟其治下徒眾甚多,這些人可都是靠著季氏而活的。且其利害關係可謂是盤根錯節,即便是有人反對於他,其實質上,也大都是不得不依附於季氏之下的!”
“如果貿然結果了季孫意如,這些人恐怕也會就此失控。到時非但魯侯回不了魯國,而且魯國國內的紛爭也就在所難免了。這等手段看似便捷,實則不然。正所謂‘眾怒難犯,專欲難成’,這眾怒一旦是蓄積了起來,魯國日後或許也將很難再恢複平靜。如今還是儘量考慮以正道圖之,如此魯侯歸國之後,才能換得一個相對安寧的魯國啊!”
觀從聞言,隻得說道:
“少主考慮周詳,確是非觀從所能比擬的。既如此,便預祝少主前往鄆邑,能早日助魯侯歸國!若得任何情況,還請少主及時告之觀從,觀從雖然隻會些見不得光的旁門左道,但有時候,或許旁門左道也能見效更快些。正所謂重病用猛藥,真的到了關鍵時刻,也顧不得那麼許多了!”
“嗯,子玉好意,李然心領了。然也並非迂腐之人,子玉說的這些我都了然!”
其實,李然對於此行,他也並沒有十足的底氣。
臨行之際,祭樂也是一再囑咐範蠡,待他回了鄭邑後,務必好生看護好光兒,並時時派人送來消息。”
範蠡則是說道:
“請先生和夫人寬心便是,我等定會照顧好小主的!絕不會讓光兒受得半分傷害!”
李然和祭樂又依依不舍的與光兒告彆。四歲的光兒已是顯得頗為伶俐而善解人意,雖也是舍不得父母,卻並沒有表現出太多的不舍。
起碼,表麵上是這樣的。
“父親和母親早些回來,可一定要帶上阿稠舅舅來呀!”
祭樂淚灑當場,在李然的攙扶下,這才上了馬車。
而在馬車漸行漸遠後,光兒卻是終於忍耐不住,不由得是開始放聲大哭了起來。
範蠡見狀,隻得是將她抱起,並是時時的哄著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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