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珍饈懵懂地蹭了蹭田秀珍,她的麵頰粉潤白膩,秋水似的眼裡還帶著剛醒來的迷糊,直把田秀珍看得心都化了。她是他們家生得最好看的孩子,二娘如果生在富貴人家,定是那衣食無憂、珠光寶氣的大家小姐。
哪裡用得著如今這般事事操心?
何珍饈迷迷糊糊又睡了一覺,睡醒後發現何家人已經賣光臭豆腐,俱是歇下了。唯有田秀珍與大娘在窗下閒談、縫縫補補。
田秀珍像是卸下了昔日蒙上的灰塵,眼神裡透著光亮,她縫著女紅說:“上巳節眼看著快到了,大娘不若去一趟相國寺,我聽說那裡求姻緣很準。”
何家還有幾分家底前,何翁翁曾給大娘子許過一門婚事,然而對方見何家失勢去年便退了親。以前何家朝不保夕,沒有資格談兒女的婚事。如今何家喘過氣來,田秀珍便把它提上了日程。
何美饌臉上一片黯然,連忙說自己要去乾活,“阿娘,不提此事了。我如今隻想著給家裡還清債。”
田秀珍歎了口氣,“罷了,我給你一貫錢,你同二娘去相國寺給祖宗還個願,剩下的錢買塊料子回來,我給你們做件衣服過節。”
何珍饈想起上次相國寺給過她指點的沙彌,那個聽經的漂亮僧人,她沒來得及給跟他們道謝,今日有空應該走一趟。
何珍饈特意帶上食盒,裝上了滿滿的素春餅,同大姐一塊去了相國寺。
午後下了一場瓢潑的大雨,再次踏入相國寺,何珍饈的心態已經與上次截然不同,如今有心情欣賞雨打桃花、遍地落英的美景。何美饌添了五百文錢的香火錢,進殿求了一支簽。
何珍饈同大姐說:“大娘,我去送春餅給大師,你在此等我一會。”
何珍饈去尋種桂花的沙彌們,每人發了兩卷春餅。
她望著那個熟悉的小殿,眼前浮現起那個雨中漫不經心聽經的僧人,不知道今日還有機會碰到他嗎。那日的驚鴻一瞥,何珍饈至今想起依舊印象深刻。
何珍饈問眼前的沙彌,指著對麵的屋子問:“空見師傅,那日我在此曾碰到過一個很好看的僧人,你可知道他?”
如果香客隨便這麼問,空見肯定不知。但她指著對麵那個屋子,又形容“很好看”,空見立即明白了。
空見雙手合十,“阿彌陀佛,何施主。他叫求緣,已經回到俗世中求取他的緣分了。”
那個小屋本是求緣每月來相國寺固定的聽經堂,尋常人不能進入,否則他的侍衛會很生氣。曾有過女香客垂涎求緣的皮囊,不聽勸阻、尾隨他入經堂,結果當場見血的例子。從那之後再也沒有人敢靠近經堂。
可那日何娘子卻輕而易舉地過了他那一關,還與他聽了一段佛經。
空見說:“過段時間這座經堂便要拆了,裡麵有求緣留下的佛經佛珠與木魚等物,若是施主感興趣可以帶走。”
何珍饈進了經堂,看到桌上整整齊齊擺著一本佛經,木魚,還有一串殘缺的佛珠。
正是那日她在他腕間看見的那串佛珠,金絲楠木製成的佛珠表麵刻著複雜晦澀的經文,那日戴在他手上有一股說不出的風流寫意。何珍饈拾起佛珠,似是感受到它蘊含的奇異的寧靜,像極了那天她見到僧人的感受,何珍饈鬼使神差地想把佛珠帶走。
“我可以帶走它嗎?”
空見點頭,含笑道:“可以。”
等到何珍饈走了之後,空見的師傅隨緣走了進來,他望著桌上缺了一件的佛珠,感歎道:“主持算得果然不錯,這就是求緣的緣分。”
……
傍晚,何珍饈來到了彆苑給謝侯做膳食。
她剛走進彆苑,便聽到了一陣令人聽著齒冷的摔瓶裂木的聲音,何珍饈鼻尖仿佛又聞見了淡淡的血腥味。
謝從容一個時辰前已經去找何珍饈,聽她父母說她去了相國寺。謝自在此時見了她如見救星一般,一把抓住她趕緊拉去廚房。
“何娘子,你速速去做膳食。他今日病了,心情不太好。”
何珍饈思忖片刻,想起他口味極清淡,清滑潤口,適合病人食用。她做了一道蓴菜羹。一炷香不到雜役取來了最新鮮的蓴菜,何珍饈挑了最嫩的部分,將香菇、春筍切絲,大火煮沸勾芡。
兩盞茶時間不到,何珍饈把湯羹遞給謝自在。
謝自在讓她把湯端進去,何珍饈頓感詫異,她望著裡麵持續不停的摔打聲,咚咚地持續不聽,聽起來令她感到十分危險。她戰戰兢兢地問:“這……這就不必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