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荔枝肉(二)(1 / 2)

玉盤珍饈 素昧平生_ 8516 字 5個月前

何珍饈讓二哥速速去買上好的豬裡脊肉,越新鮮越好。何嘉信捉起一袋銅錢,跑去跟李屠戶要了一條脊骨內側的豚肉。

剛宰殺出的豚肉還泛著血絲,它色澤紅潤、肉質透明,透出一股新鮮的氣息。她對徐靜姝說:“我將要再教你做一道菜,看好了——”

揮起的刀,冷冽的刀光如影如閃電,落在每個人的眼中。

她在豚肉上打下了寬厚、深度一致、犄角相同的花刀,她的刀刃快如閃電,在空中留下道道殘影。打完花刀後的肉呈魚鱗片狀,何珍饈撒了些紅曲拌勻濕澱粉,再放入豚肉抓勻裹上。

眾人心中低呼一聲,何珍饈燒起油鍋,下豬油燒至冒泡,將片片紅肉下鍋炸製。油鍋滋啦響起,同時溢出一陣香氣。在眾人的視線中,片片豚肉竟因熱油而彎曲成球狀,宛如一顆顆胭脂紅皮的荔枝。

何珍饈用蔥段、香醋、糖、醬油、大骨湯、芝麻油……等等十餘種調料,調成醬汁,將撈起的“荔枝”淋上醬汁回鍋翻炒入味。

何珍饈不疾不徐地揀了兩根葉脈作為點綴,潔白的瓷盤上滾入粒粒“荔枝”,色如紅霞,遠看似荔枝,竟能以假亂真。湊近了一聞,異香撲鼻,色澤光潤如荔枝裹琥珀,晶瑩剔透、可愛誘人。

何珍饈將荔枝肉放入食盒中,取了一塊手帕輕輕擦拭拇指,“把它送去給蕭學士夫妻嘗嘗。”

何家人齊齊往那口鍋看去,目光燃起熊熊的金光,還有肉!此刻皆是恨不得把鍋都舔乾淨了。

何父重重地輕咳一聲,把鍋裡的荔枝肉盛了出來,遞了一份筷子給徐靜姝。他忽然想起徐靜姝也是建寧府人士。

“徐娘子,不若嘗嘗一顆再送吧。”

何父注意到荔枝肉剛出鍋的那一刻,她的眼眸驀然地泛紅。

徐靜姝拿起筷子夾了一顆荔枝肉來吃,目光凝視著它,小小一隻十分圓潤可愛,幾乎不舍得把它吃下,它長得太像荔枝!

氣味芬芳馥鬱似荔枝,她輕咬一口,肉質脆嫩、酥香,那一口酸甜馥鬱蔓延唇齒,仿若荔枝嫩生生地被人吮破,汁水迸濺於嘴中。徐靜姝眼裡閃過了久久未消的驚愕。

“我速速送去蕭府!”

她頭一次感受到了對食物的信心,她相信這道菜一定能打動蕭學士夫妻!

何家人人手抄著一雙筷子忙不迭地吃著荔枝肉。說來汗顏,荔枝每年都是禦貢之物,汴京人聞所未聞、見所未見。他們沒料到自己第一次吃荔枝,吃的是卻是“假荔枝”?

何嘉信喃喃地說,“酸酸甜甜的,荔枝是滋味的嗎?真好吃。”

“當然是荔枝更好吃!”田秀珍辯駁道,“它可是貢品。”

但他們覺得嘴裡的荔枝肉已經很好吃了,完全想象不出吃荔枝是何等滋味。他們紛紛將目光投向祖父,“翁翁,您也覺得是荔枝更好吃嗎?”

何明年輕時曾遊走到南方,走到最南的地方是廣南東路。

何翁翁夾了粒荔枝肉品嘗,酸甜的滋味入口,酥脆、嫩、爽滑集於一體,既有荔枝的形、色、香,又兼具肉的鮮美,他眼中浮起一絲懷戀,久久才說:“都好吃啊。”

荔枝是大自然饋贈的禮物,而荔枝肉是庖廚巧匠智慧與汗水的結晶……

.......

蕭府。

蕭夫人心煩意亂,沉著—張臉。

蕭學士事無巨細地跟廚子商量,“那道雪霞羹火候還不夠,豆腐煮老了,不夠脆;湯汁略濃稠些,要清爽點,沒有徐姑娘送來的那個好吃,這兩日讓廚房勤加練習,過陣子我要拿它招待好友。”

徐靜姝送來的雪霞羹,其實滋味並沒有很驚豔,光看著外形是好看的,一碗羹絢麗猶如晚霞鋪於江麵,可是味道清清淡淡。當時蕭禮吃下後沒留下很深刻的印象,但它卻時不時會從腦子裡冒出來,讓人惦記。

人吃膩了大魚大肉,總會想起這道清清淡淡的雪霞羹。美中不足的是……廚房總是做不出那個滋味。

“吃吃吃,就懂得吃!”蕭夫人眉眼一瞥,譏諷道:“若讓旁人看了去,恐怕貽笑大方!”

蕭學士無奈地道:“你不知,我那些老友個個都是饕餮,舌頭挑得很,若不好好招待,改日他們必定會嘲笑我是落魄士族!”

他們的祖先跟隨□□打下江山起,便定居汴京,傳到如今已是第七、八代,哪怕祖先是土匪都能熏陶成簪纓世族。

他們對遠道而來蕭禮不太看得上,嫌棄過他的簡樸茹素,好似他這輩子都沒享用過珍饈美味,建寧一帶在他們眼中也沒甚有意思的特產,比不得汴京地大物博、繁榮昌盛。

蕭禮自然不認,他建寧府非但地大物博、而且臨海,一年四季風景如春,日日都吃到海鮮、夏季水果琳琅滿目,不勝枚舉。擱在汴京這裡連吃隻海蝦都委委屈屈,他都沒嫌汴京啥啥沒有、憋屈得慌,好你個汴京人竟敢嫌棄建寧偏僻?

但他們素來講究“食不厭精膾不厭細”,蕭禮確實在吃食上比不得他們講究,氣憤之下他隻能拂袖憤然地說一句“豎子爾敢”!

“老爺,徐姑娘來了——她今日拎了食盒過來。”

蕭學士聞言,立即吩咐道:“讓她進來吧。”

蕭夫人心中白他一眼,剛想托詞身體不好回屋歇息,不料眨眼間徐靜姝便進屋了,一同進來的還有兒子蕭明琅,緊緊地陪同在側,好似料定他們夫妻倆會吃了徐靜姝一般。

蕭夫人沒好氣地問:“今日是什麼風,竟把大郎吹來了?你不在屋裡溫書,陪著來作甚?”

蕭明琅賠罪道:“治宇給父親、母親請安。母親,靜姝給您尋來了一道很獨特的菜肴。”

徐靜姝從食盒中取出荔枝肉,低斂著眉目說:“伯父伯母,這道菜乃是我的一位友人所烹製,靜姝想你們也許會喜歡……”

什麼叫也許會喜歡——隻要是跟她沾邊的,蕭夫人一概不喜歡。

當初徐家惹得龍顏大怒,一夜之間所有男丁都投入大牢,女眷充入教坊司,連退婚都找不著人。要是知道徐家有這一天,蕭夫人打死也得親自上門把這門親事退了。

蕭學士倒是拿出了食盒,看清了食盒裡的菜肴,驚訝地“咦”了一聲。

春寒料峭,他竟看見了荔枝?

“荔枝?”他啞然失色。

蕭夫人轉頭,看見丈夫拿著筷子夾起一枚荔枝,迫不及待地嘗了起來,臉上很快露出驚豔之色。

“這是荔枝肉!”蕭學士驚詫地說道,這竟然是荔枝肉!

這道荔枝肉怎麼能做得如此逼真?讓他幾乎錯以為是荔枝。

在建寧府時蕭禮不是沒嘗過這道菜肴,卻從未嘗過這樣的荔枝肉。吃過這道荔枝肉,過往吃過的荔枝肉便味同嚼蠟,全都變成了將就。

酸酸甜甜的滋味衝刷著味蕾,香、酥、嫩、滑,隱隱若有荔枝的香氣,芬芳馥鬱,脆爽鮮美。

熟悉的味道攫上了蕭禮的心頭,叫他一時之間眼前仿佛浮現起家鄉荔枝熟透的時節,農人家中門前門後荔枝壓彎了枝稍,千丈萬丈的胭脂紅色染遍了山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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