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夜來香(1)(2 / 2)

舞池中的男女翩翩起舞,燈光交錯間,偶爾窺見有人摟抱在一起,在曲子裡徜徉著。白茜羽聽過這首歌,記不清是什麼時候聽過的了,但大概從那種失了真的老式收音機裡放出來,聲音都蒙著一層時光的塵埃,現在這層塵埃被拂去了,每個細節都真切地撲麵而來。

打過幾輪招呼,傅少澤很快便被一群華商簇擁著,他端起一杯香檳,露出手腕上璀璨閃爍的腕表,臉上帶著有些疏離的笑,可每當他說話時,所有人都停下交談,安靜地聽著。所有的一切都透露著他處於這個圈子金字塔的頂端,他也如此習慣著。

“許久不見啊,傅老先生最近可好……”

“徐老爺和美國人的生意如何了……”

“日本人蠢蠢欲動,不知什麼時候就要開戰了,到時候這條貿易線路就不好走了……”

“國際上輿論還是向著咱們的,這仗打不起來的……”

“說得是,日本內閣也吵得凶……”

“人心不足蛇吞象,這局勢誰看得清?美國如今孤立主義橫行,英法也對遠東鞭長莫及,依我看這上海的好景象不知還能撐多久……”

“我看還是莫談那些家國大事,免得壞了興致。”

“是是,隻談風月,隻談風月。”

話題轉了個圈,便繞回了眼前,“傅少帶來的女伴真是漂亮,怎麼,也不介紹一二?”

傅少澤看了一眼白茜羽,他今天本也沒想開口讓她說什麼話,這位祖母教出的深閨小姐腦子裡恐怕還都是那些舊式教條,如果說出什麼“妾身虞氏見過各位老爺”難免讓人傳出笑話,於是他開口替她回答,“這位是虞夢婉虞小姐,昨天剛到的上海。”

他隻是這麼簡單地介紹了一句,壓根沒提和自己的關係,卻更加引人猜測。

白茜羽配合地點頭,微笑。

“虞小姐這及腰秀發真是又黑又亮,如今上海街麵上的不是短齊耳,便是波浪卷,養這麽一頭黑發的姑娘可少了。”有人打趣。

旁邊人也笑道,“定是家裡管得嚴,年紀小,不讓燙發罷了,不然哪個年輕小姑娘不趕時髦?”

白茜羽看了傅少澤一眼,回答,“是啊,我也早想剪了。”

傅少澤見她對答得體,已經很滿意了,“你去旁邊吃點東西吧,免得在這裡陪著我無聊。”意思是你的作用已經發揮完畢,可以不留在這礙眼了。其實他本還準備時時找人盯著她以免出醜的,但看她舉止似乎也沒這個必要。

白茜羽點了點頭,走之前還向其他人微微一笑道了聲“失陪”,風度優雅令人不由暗自猜度是哪家的千金?恐怕是第一次來上海交際,眼生得很。

……

孔雀大廳裡此時已經很熱鬨了,枝型水晶燈流轉著熠熠光輝,西裝革履的紳士們端著紅酒低聲交談。

白茜羽從人群之中穿過,五彩的鐳射燈光照在她身上,像是一路穿越時空的隧道,耳邊各種腔調、各種語言的話語交錯著,忽遠忽近,像是在耳邊響起,又像風一樣飄走。

這個遙遠的遠東國度令一切的界限都變得格外模糊,高鼻深目的日耳曼人與拿著手杖的不列顛人正在高談論闊,舞池裡高挑的白俄女正倚著日本商人談笑,喝多了的美利堅軍官擁著舞女在跳華爾茲,旋轉著的旗袍下露出一截優美的小腿。

有人說民國是一個最壞的時代,戰火四起,血染山河,槍炮轟開了塵封的大門,列強的鐵蹄踏碎了五千年的文明;也有人說這是最好的時代,傳統與新思潮發生前所未有的碰撞,風雲際會,時勢造英雄,在許多人眼中甚至是“三千年未有之大變局”。

對於白茜羽而言這些事都很遙遠。

像是電視劇裡頭上演的民國片,裡頭的人還在唱“情深深雨濛濛多少樓台煙雨中”,她吃著爆米花躺在沙發上看著看著,一晃神被拉進去客串了,導演從監視器後繞出來說你來啦!劇本人設在這兒你趕快準備下馬上開機啦!而她此時嘴裡爆米花還沒來得及咽下去……

體驗非常的不友好。

她穿過人群離開了舞池,在吧台前坐下。很快,穿著西裝馬甲的酒保過來招呼:“女士,喝點什麼?”

白茜羽習慣性地說,“一杯金湯力,謝謝。”

酒保一怔,才道,“好的,女士……請稍等。”

他匆匆轉到吧台另一旁,揪住另一個的侍者,手忙腳亂地問:“阿生,阿生!有一位女士點了杯……叫什麼金、金湯力,你知道是什麼酒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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