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吳儂軟語(1 / 2)

下午三四點左右的時候, 弄堂裡炊煙陣陣。

用紙屑木片引燃煤球的, 坐在樹蔭下縫衣服聊天的, 從河裡汲水回來的,孩子嘰嘰喳喳地來回跑, 弄堂裡的書店老板在打盹,雖然已經是“上隻角”的城市居民, 但弄堂的生活卻充滿著與這座大城市截然不同的樸實。

外頭陽光正好,黃太正在門口淘米擇菜,看見她打了聲招呼, “白小姐,喲, 去燙頭發啦, 蠻時髦的嘛。”

“就在弄堂口那家燙的。”白茜羽理了理頭發。

“哦, 王師傅啊, 他手藝蠻好的呀。”

她的房東黃太長著一張胖乎乎的臉,平日穿著旗袍的料子普通, 手腕上卻還套著一隻玻璃翠的手鐲, 看起來挺親切,但講起話來又乾又脆。白茜羽每回碰見她都會寒暄幾句,偶爾還給她帶些水果點心之類的,關係處得很融洽。

“是額呀,手藝蠻靈格。”白茜羽用上海話回道, 然後去一旁的攤子買了碗油墩子。

雖然一開始她嫌虞小姐的頭發太長, 打理起來麻煩, 但後來也習慣了,這頭烏黑如緞子般精心養護的頭發也讓她有些不舍,便也沒再提去剪發這件事。

再後來去讀了書,同學中雖也有不少燙發的,但她始終提不起什麼勁兒,每天都跟打卡上班似的沒有靈魂地上學放學,也不覺得有什麼好折騰的。

直到前段時間發生的一係列事件,她從謝南湘的手中得到了這份有趣的工作,才有心情捯飭一下自己。沒事也會翻翻時尚畫冊,看看如今的時代潮流了……歸根結底,女人不一定為悅己者容,也可以純粹是為了取悅自己。

不過,對於這個時代的燙發技術,白茜羽始終持懷疑的態度,《方世玉》裡燒紅的鐵鉗給她留下了非常深刻的陰影。據說以前有一個電影明星,因為自己燙頭發,撥翻火酒,火著衣服,毒焰攻心,就此喪卻一條寶貴的生命,甚至讓政府下了令禁止婦女燙發。

果不其然,今天的民國燙發體驗非常的硬核。

那燙頭師傅用一根鐵製的扡子,先在火酒上麵燒熱後,繼在頭發上麵橫卷豎撩……雖然她全程心驚膽戰,但最後好歹是全須全尾地活著從理發店裡出來了。

現在的摩登女郎和時髦少婦大都將頭發燙成水波浪式和螺髻式,她不想隨大流,就讓那師父燙成自然蓬鬆的卷度,看起來全然是現代審美,但放在民國這個包容兼並的時代裡,倒也毫不奇怪。燙發過程中一頭霧水的師傅在最後也表示頗為滿意。

在等油墩子的時候,黃太有一搭沒一搭地和她聊了一陣天,最後熱情地招呼她,“個麼,白小姐,明朝來阿拉窩裡相切夜飯好伐?”(明天來我們家裡吃晚飯好嗎)

黃太知道她一個人單身居住,從不開火下廚,因此經常會向她發出晚餐的邀約,白茜羽曾經上門吃過幾頓,並沒有多想,便應了下來。

走進樓道,她上了樓梯走到一半,便看見家門口站著個人。

“頭兒讓我接你,有個緊急任務。”林少尉言簡意賅地說,他掃了掃白茜羽的衣著,“不過你最好換件衣服。”

白茜羽看看自己身上的旗袍,“又要去什麼宴會?”

林少尉說,“不,我的意思是……你最好換一身褲裝。”

……

一個小時前。

上海軍事情報站,辦公室。

今年,這個特殊的情報部門在短短的時間裡大肆擴張,招收對象已不僅僅是軍人和軍校生。特工人員最多時近十萬名,分布到各個機關部門,專門以監視、綁架、逮捕和暗殺等手段進行活動,手握的權利極大,能在情報站中任一官半職,其前途不輸於在軍隊打熬。

當然,在外界看來,這個神秘的機構危險而恐怖,大概就是掌握人間生死的閻王爺,沒有人想和“軍情處”三個字沾上一點兒關係。

肖然敲了敲門,正了正衣領,這才走進了辦公室,看著靠在真皮辦公椅裡頭,正叼著煙吞雲吐霧的謝南湘,微微皺了皺眉。

“又見麵了。”肖然走上前,將自己的檔案遞了過去,步伐雷厲風行,帶著幾分行伍氣息,“該叫你謝隊長了吧?”

他看著大概二十五歲左右的年紀,頭發理得很乾練,五官輪廓分明,隻是他始終保持著不苟言笑的神情,令他那稱得上有幾分秀氣的麵孔顯得格外冷厲。

“彆客氣。”謝南湘沒有看桌上的檔案,隻是打量著肖然,微微眯起眼,“在南京的日子過得怎麼樣?自從軍校畢業之後,我們就再也沒見過了。”

“說正事吧。”肖然淡淡地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