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章 晚來風雨十一(1 / 2)

殺了她,

那一刻,滿腦子都是這個聲音,淡然的像是在說今日吃什麼一樣,下達的命令卻是果斷的殺伐

令。

他瞬間便被滔天的殺戮淹沒,本就神智不清,那一刻滿腦子隻有那神明說的話。殺了她,殺了她。殺殺殺!

他的腦海中隻有這一道聲音反複地在響著,他一路狂奔,被驅使著前來。若不是有晏行寂在這裡,司黎早就死在了他手下。

而如今洞穴內,容驍清楚地感知到周遭的氣壓瞬間降低。

他那大孫子一貫溫潤的臉上冷意浮現,因著感受到危機,獸瞳不由自主地出現,眸底森然泛著殺意果斷,一雙手攥的很緊。

而那對麵的青年,眸光膠著在眼前正在燃燒著的篝火上,神情平淡看不出什麼,眼睫垂下遮住眸底的情緒,看似淡然。

但容驍清楚地感知到他的怒意。

他周身的威壓在不受控製地釋放,容驍一邊觀察他,一邊不動聲色地化解他的威壓,以防他無意間傷到旁人。

他又看向那女子,身為當事人的她卻平靜地不像話,隻小口小口吃著手中的番薯,目光茫然不知在想著些什麼。

容驍的唇角狠狠抽了一下。合著這時候她還在想著吃啊。神要殺她,竟然都不急。

"阿黎,你莫要怕,我拚了性命也會護著你的,要殺你先殺了我。"清冽的聲音傳來,是他那大孫子。

容驍簡直想要捂上他的嘴。

那可是神明,是比仙還要高上一等的存在,碾死他們跟碾死一隻螻蟻一般,他這孫子倒是少年天真不怕困難,他這當爺爺的可真為他捏把汗。

若是那神明真的來取她性命,他們誰都攔不了。

"九闕,你莫要——"“可他並沒有親自來殺我。”容驍的聲音和司黎的聲音齊齊響起。

少女終於吃完手中的番薯,一旁始終沉默的青年遞過來一個又烤好的番薯。

司黎無奈地看了看他,伸手推過去: “我吃不下了。”她聲音有些細弱,尾音略微拉長,竟有些撒嬌的意味。

晏行寂頓了一瞬,緩緩收回了手, “嗯。”他將那些烤好的番薯都收入乾坤袋中,以後再隨時拿出來給她吃。

司黎擦乾淨唇角,

接著道: “他沒有來殺我,可他明明有能力殺我。”

容驍和容九闕頓時明白她的意思。

一個神明,這下界的所有人他都可以殺了,可他卻始終沒有動手。而是讓他殺了她,說明……他不能親自動手。

司黎頷首, “他不能親自動手,他隻能另謀他法。”比如靠浮屠惡鬼,比如靠容驍。

容九闕擰了眉: “他為何要殺阿黎,你不過隻是這下界的一個女修,沒有做過壞事,他怎麼會注意到你?"

“還有。”少年神情凝重, “他當初為何沒有殺了祖父,如祖父的描述而言,那些浮屠惡鬼很可可能就是他弄出來的,他還想殺了阿黎,應當是個墮神,為何沒有殺了祖父。"

他隻是將容驍操控了神魂放了出來,任由他在禁地裡麵渾渾噩噩一千餘年。容驍擰緊了眉。

容九闕又說: “不僅這樣,祖父,我們剛進入幽冥鬼域之時還見到了銀月焰狼,它們被消除了神誌,隻知道殺戮。"

銀月焰狼?

容驍搖頭: “你確定沒看錯?銀月焰狼性情極為堅韌,怎麼可能輕易操控神誌,而且銀月焰狼早已在妖域絕跡三千餘年,當年他們——不,不對。"

他的臉色一變, “我當年隻有一千多歲,銀月焰狼本就種族子嗣困難,舉族不過幾百隻,且都驍勇善戰,意誌堅韌不拔,當時的銀月焰狼是在一次外出作戰之時突然消失的,我記得非常清楚。"

“彼時我們搜尋了許久,隻見到了幾具骸骨,此後遍尋了百年也沒有找到。”可有些不對勁。

那猈虎明明說那群銀月焰狼是在一千年前出現的,可銀月焰狼在妖域消失的時間是三千年前。那中間的兩千年,它們去了哪裡,為何會成為那般殺戮瘋狂、已經完全喪失意識的模樣。

不同於容驍隻是被控製,那群銀月焰狼是已經丟失了人性,完全淪為一屆隻知殺戮的畜生,靈識都被剝奪,與尚未修煉出靈識的普通狼族無甚區彆。

所以它們根本不可能喚醒意識,永遠都隻能是這副嗜血殺戮的模樣。司黎總覺得,那擄走銀月焰狼一族的人,和容驍看到的人……或許是同一個。

不,神。

“他到底想乾什麼,想要什麼……”容九闕低聲呢喃著。

r />似乎算起來,這一路上先是銀月焰狼,再是浮屠惡鬼,後來又是容驍。司黎有好幾次都險些死在這裡麵。

那位神明,擄走銀月焰狼一族,控製妖王容驍的神智,想要殺了司黎。他到底要什麼?

容九闕頓時站起了身,少年臉上都是怒意: “阿黎,我們現在就走,送你出去,你不能在幽冥鬼域再繼續待下去。"

司黎一愣,少年上前便要來拉他。可卻被自己的祖父拉住了手。

“祖父?”

容驍頭都要大了,他不動聲色地偷瞄了一眼那坐在一旁始終沉默著的青年。

他心裡一陣叫苦,縱使容驍也是個大直男,卻也能看出來那青年已經很不耐煩了,放在一旁的長劍嗡鳴著。

那劍是上品仙劍,又是晏行寂的本命劍,與主人心意相通,能感知到主人的情緒,那劍都這麼生氣了,主人可不得氣死啊!

容驍連忙拉回來自己的好孫子,將他離司黎分開些許。

可不是他不想幫這孫子追孫媳婦,而是敵方太過強大,他是在是怕自己的孫子被一劍劈了。在他看來,他這大孫子可不夠這渡劫修士一劍劈的。

容九闕掙脫被桎梏的手: “祖父,你拉我作甚,我要帶阿黎走,這裡麵對她太不安全了。”容驍怒其不爭, "胡鬨,走什麼走!"他話音這方剛落,那邊一直沉默著的晏行寂開了口: “你要如何帶她走?”

容九闕一愣。

白衣青年坐在篝火堆後,眉眼清潤冷冽,黑眸沉沉看著他,冰冷森寒。“容徇,你告訴我,要如何帶她走?”

如何帶她走。

容九闕喉口一陣發梗。

對啊,這裡不是普通的秘境,這裡是幽冥鬼域,他們甚至還在幽冥鬼域的禁地裡麵,要如何出去…

縱使有晏行寂和容驍兩個渡劫在,撕開幻境是能做到的。可司黎是來找滄溟鏡的碎片,而他來之前也下定決心要找到靈脈。

她怎麼可能會走?

他又怎麼可以走?

容九闕抿了抿唇,看向司黎,少女抱著膝蓋仰頭看著他,依舊是溫和淡然的神情。

對上她這般眼睛,容九闕那股衝動驟然間消散,嗓音沙啞著說: “抱歉,阿黎,是我考慮不周

了。

他一聽見這禁地裡有個神明在計劃著殺了司黎,那股恐慌不由自主蔓延。他清楚地知道自己護不住她,便想將她趕緊送走。

可他忘了司黎不是這般會中途而廢之人,她想要什麼,想做什麼,便一定會堅定地向前走。

晏行寂笑出了聲, “容少主當真是年幼,有些事情想的太過簡單,你以為就算阿黎跑了出去,那

所謂的神就會放過她了?"

不可能的。

想必他們來幽冥鬼域也在那位神明的意料之中,所以當時在石像那裡,他故意將司黎和容九闕卷了進去。

又是浮屠惡鬼,又是容驍。

倘若他不在,司黎和容九闕怎麼死的都可以想象的到。他的話諷刺,容九闕卻想不到理由反駁。晏行寂說的是對的。是他太過天真了。

少年抿了抿唇,垂下頭不再說話,衣袖中的手悄無聲息攥起,用力至骨節泛白。他應該成長起來的。

晏行寂側首看向司黎,少女眉眼始終淡定,仿佛那神明要殺的不是她一般。心底的那股殺意幾乎將他淹沒,從外到內一寸寸地腐蝕著他。

本來沉默的司黎開口道: “我不會離開的,阿闕,他不可能放過我,我也有自己的事情要做。”司黎笑了笑,望向容九闕的眼神像是看著年輕的弟弟一般, "阿闕,你自己不也說了嗎,世上事沒有不做便說不成一理,天下蒼生麵前,任何犧牲都是值得的。"

洞穴內寂靜無聲,司黎站起身,溫暖的篝火跳躍著。少女輕聲道: “我這人沒什麼大誌向,沒有拯救蒼生的理想,但也不希望蒼生間接覆滅在我手

裡。"

“倘若找不到滄溟鏡的碎片,浮屠惡鬼若真的崩塌,無論你們怎麼說,我都會成為罪人。”“既然我不得不入局,那總得知道局後人是誰、想乾什麼吧,阿闕,我要找到滄溟鏡的碎片。”

她要許多要問滄溟鏡,需要滄溟鏡在浮屠川崩裂之時出手相助。

司黎垂在身旁的指尖輕顫,目光卻落向洞穴外。來到這裡已經三百多年,太平日子終究是要消失了。

那神明要殺她,是為了滄溟鏡,還是知道……她不是這個世界的人。

她以為這是一本書,事實上,魁羌的出現、滄溟鏡碎裂

、容九闕的死亡和妖族覆滅、浮屠川再次崩裂以及這位……神明的出現,這些在書裡根本沒有提及。

是從哪裡開始不對勁的呢?從她與晏行寂重逢……不,更早。

從她死遁後,晏行寂並未斬斷情根,修為始終停滯不前,在渡劫中期徘徊了百餘年。

如果按照滄溟鏡灌輸的原書劇情,晏行寂在斬斷情根後不到一百年便步入渡劫後期,又過了一百年,太上忘情修到了大圓滿,成功渡劫飛升。

劇情是從晏行寂並未飛升開始崩塌的。

她心下思索著,臉上神情忍不住凝重起來,落在晏行寂眼裡,下意識便以為她在擔憂緊張。他一時間竟忘了司黎無心不會害怕的情緒。

一陣冷香傳來,高大的青年已來到她身邊。

司黎怔然望去。

晏行寂聲音有些柔和:“你莫要去擔心這些,無論結果如何,我會陪你共進退。”

就算是死,也要死在一起。

想做什麼便去做,他的阿黎從不是膽小怕事之人。她有著他見過的最為獨特堅韌的靈魂。

他與司黎一起望向洞穴外,天際昏昏沉沉,烏雲遮蔽虛空,淅淅瀝瀝的大雨砸下發出清脆的響聲,雷電穿梭在雲層之間,吹拂而來的風帶著腐朽的意味。

恍若世界末日一般,他們看不到光。

司黎沉默著並未應聲。

青年與她並肩而立,冷潤的聲音回蕩在耳邊:“阿黎,一直向前走,天總會亮的。”

一直向前走,天總會亮的。

一直向前走,我始終都在。

而那坐在陰影處的少年看著洞穴外比肩而立的兩人,搭在膝上的手攥緊,呼吸間驀地一痛。

他們二人之間,就算分開再久,也有著他永遠比不上的默契。就好像,晏行寂是這個世上最懂司黎的人,司黎也是最懂晏行寂的人。

縱使他清楚地知道司黎不愛晏行寂。可他們有著最契合的靈魂。

少年往日溫潤俊朗的臉此刻在時不時跳躍迸發的篝火下有些瘋魔,眼底映著火光,呼吸有些粗重。

容驍輕歎口氣,無奈搖頭。

兒孫的事便交給他們自己去處理吧。至於他們這些長輩..

容驍的臉

緩緩冷下。未來的蒼生還是要靠這些後輩去治理,這些危險駭人的事,便交由他們處理。

縱使身死,也要為蒼生留下火種。隻要希望不滅,便總有再次燎原的一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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