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4章 晚來風雨十七(2 / 2)

"小九應當儘己所能……"

九闕應當儘己所能。

"為蒼生……尋一線生機……"為蒼生,尋一線生機。

一個月前少年跪在妖殿中,叩首一字一句說出來的話,妖王將它重述給自己的孩子。

“父王……”"小九……凡事不論成敗……結果無論如何……父王都會以你為傲……"

容九闕哭的渾身顫抖,少年跪地摟緊自己的父親,往日意氣風發的人此刻像是迷路的孩子。

"我……我……"妖王顫抖著手褪去拇指上的骨戒,拉過容九闕的手為他戴上,他的眸光已經在漸漸消散, "妖域……交給你了……"

"小九,父王……"

沾著血跡的手垂下,少年埋首痛哭,撕心裂肺的哭聲響徹整個妖殿。

司黎喉口忽地一陣發梗。

夢中被一柄長槍穿胸而過的是容九闕,少年一身戰甲,跪地早已死去。而現在,同樣是被長槍穿過,一模一樣的長槍,死去的

卻是妖王。

她是改變了容九闕死亡的結局。可換了個人,以同樣的方式死去。

她都改變了什麼……

司黎鼻尖酸澀,餘光中一抹黑影正要朝這邊而來,她迅速反應過來,卷星劍剛抬起,藍影一閃而過。

她愣住,便看見那渾身是血的少年將要偷襲的風珩狠狠擊飛,在風珩掙紮要起身的時候,他的長劍釘透了風珩的手掌,痛苦的嘶吼聲響起。

少年眉眼靈力,臉頰上帶著血痕,胸前的衣衫被鮮血染透,眸底氤氳著瘋狂的恨意和殺戮。他手上一寸寸用力,轉動著那長劍,帶著血肉一寸寸攪拌,風珩痛的渾身顫抖。

"為何要殺我父王,為何要背叛妖域,你在妖域待了一千多年,當年是我父王救的你!"

風珩獰笑著: "你父王該死,你們容家都該死!"

"妖域幾月前的靈脈布防圖是你傳出去的,這次妖域提前的布局……也是你說的。"容九闕—字一句,劍下扭轉著,風珩的左手幾乎被他捅爛。

“我父王隻信任你一個人,妖域這次的布防他隻告訴了你,當年你奄奄一息,是他救的你,你這條爛命是我父王給的,緣何要害他!"

"閉嘴,你閉嘴!"

風珩掙紮著,麵具落下,整個人宛如邪魔。他勾唇笑著, "容武救我?放屁!"

“我也以為是他救的我,直到我看到清彎湖的湖邊上,掉落著我阿娘的玉簪。”

"那上麵沾染著我阿娘的血跡,還有容武的靈印,阿娘的魂燈熄滅了,你敢說不是容武殺得!"“容武為何平白無故接我和阿娘入妖殿,我阿娘長得那般漂亮,你們妖族生性喜淫,容武得不到就殺了她是嗎!!"

"他還有臉說教我修行,讓我成為妖域的將軍給你們賣命嗎!我就是要他死!"

風珩看著容九闕赤紅的眼,忽地又想到了什麼,聲音帶著挑釁: “本來我想殺得是你,我要讓容武嘗嘗失去至親的滋味……可是因著那賤人阻攔,讓你活了下來。"

手上插著的劍驀地拔出,下一刻肩膀上傳來疼痛,容九闕將那柄劍又狠狠插進他的肩膀,下頜緊繃著,手上用力攪動著

長劍。

他痛的顫抖,神魂上又傳來刺骨的疼痛。

風珩掙紮扭曲地看去,遠處的白衣青年被少女攥著手腕,臉上冰冷駭人,像是看死人一般看著他。

對上晏行寂的眼,他脊背湧上一股寒意。

風珩好似瘋了一般,搖頭喃喃道: "我就是要殺了你們,我要你們都死,都死……"

容九闕的呼吸顫抖,狠狠閉了閉眼,心口處滅頂的悲痛幾乎淹沒了他。

他顫著聲音開口: “你阿娘與我父王是年少相識沒錯……你娘親被嫁於他人,父王也已經娶親,兩人本應毫無關係再難相見。"

"一千一百年前,剛即位的父王遇到了你的阿娘,你的阿爹喝醉了喜歡打人,在一次酒後險些將你阿娘和你打死,是我父王救了你們。”

"你知道阿爹對你阿娘做了什麼嗎?"

風珩怔愣抬首。

容九闕垂下眼,沉聲道: “你阿爹是個不折不扣的畜牲,將你阿娘換給他的狐朋狗友,你阿娘不堪其辱,早已失去了活著的心,全是因著你才留了口氣。"

"你被我父王接回來,她便知道你安全了,那一日,她跳了湖。""父王救下了她,她又趁我父王不注意,用簪子刺中了自己的心口,一擊斃命。"

所謂的靈印,不過是妖王阻攔之時留下的。

容九闕握著劍柄的手用力,風珩疼得低吼。

少年冷著聲音: "風珩,你的恨從頭到尾都隻是一場笑話,我父王救你母子,從未有過他心,你阿娘死後他也一直想辦法瞞著你,對你頗為照顧。"

風珩卻是笑出了聲,瘋狂肆意地笑著: “你以為我會信,我阿娘早都死了,怎麼說不全憑你一張嘴。"

容九闕勾唇,少年背著光,冷白的臉上沾著血跡,目光冰冷霜寒,宛如地獄來的落差。他拔出了劍,劍訣四起,瑩白的劍身上聚起滔天的光亮。

少年的聲音如切冰碎玉,肅殺的劍意四周縈繞。他一字一句: "狼心狗肺的東西。"

"死吧!"

大乘後期的威壓滔天,容九闕的劍意覆蓋

而下,劍光轟炸開來,在風珩微縮的瞳孔中,滅頂的恐懼淹沒了他,血肉炸開。

少年的身上濺上星星點點的血,琉璃色的眼看著地麵上的鮮血,以及那碎裂的長槍。眼淚卻還是忍不住落下,衝刷了麵上的血跡,留下一道道血痕。

他頹然站起身,跌跌撞撞朝自己的父王走去。藍衣少年跪倒在地,顫抖著手去觸碰妖王還有些餘溫的手。

兩隻手交握,少年拇指上的骨戒閃爍著微弱的光亮。"父王……"

司黎按住他的脊背, "阿闕,現在必須拿著靈脈走。"容九闕好似傻了一般。

"你是妖域的少主……”司黎頓了頓, "妖域的萬千子民正在被魔域屠殺,每晚一秒都會死去不知多少人,你必須得承擔你應該儘的責任。"

“阿闕,起來。”

容九闕擦乾淨妖王手上的鮮血,將妖王背起進入內殿。隨後,藍衣少年走了出來,長劍在往下滴著血,馬尾淩亂高束。

他神情平淡,隻剩下紅透的眼泄露了情緒。

容九闕大步走到她身前,高大的少年垂首看著眼前不及他肩膀處的少女。他笑著說: “我是妖域的少主,要與妖域共存亡,或許今日我會死在這裡。”

司黎並未說話。

容九闕雖是笑著,眸中漸漸浮現水光, "有晏行寂在,他可以送你出去,阿黎,走吧。"

司黎擰眉,恨不得給他一巴掌。"你在說什麼呢,魔域今日來進攻妖域,來日便能進攻人界,我能跑去哪裡?"

"在妖殿之時你自己跪地與妖王說,願與我和晏行寂一起以命挽天傾,如今倒是想要我們兩個當逃兵了。"

司黎轉身朝外走去。“我不會走的,不行大家今天就埋一起吧。”

她召出卷星便朝著戰況緊急之處而去,隻留下容九闕與晏行寂兩人。

兩人對視著,晏行寂臉色平靜看不出來什麼,容九闕眸光也平淡如水。見麵一向劍拔弩張的兩人,第一次沒有火花四射。

“我隻是因著阿黎才幫你們,今日我們不會敗的。”青年淡聲說著,收回目光禦劍朝司黎追去。

他的話,容九闕無比相信。晏行寂說

到的話,一定會做到。

容九闕立在妖殿的後院中,望了望四周。

這裡曾經是他的父親精心打造的妖殿,作為他的成人禮贈送給他的禮物,一花一草都是父王親自挑選派人栽植的。

如今滿園荒蕪,人已不複。

他仰頭咽回去那些淚水。

"父王,九闕會守住妖域的。"

★大大

刀光劍影的戰場上,遍地橫屍殘肢斷臂。白虎,灰狼,巨獅……數不清的妖骨浸在血水之中。

魔氣遮天蔽日,千萬魔將立於虛空之中,居高臨下睥睨著下方死傷慘重的妖域。空氣中彌漫的都是血腥之氣,折損的斷劍橫插在地。

一人立於數萬妖兵之前,臉色蒼白,穿著戰甲手執長刀,渾身上下都是血淋淋的傷口,卻依舊冷著眼堅定不移地看著魔將前負手而立的魁羌。

魁羌輕蔑笑出聲, "容驍,沒想到兩千年前在須彌芥子之界你竟然沒死。"

容驍神色複雜, "你如何得知我去過須彌芥子之界。"這事他們出來從未告訴過彆人。

魁羌卻並未回答,而是岔開了話題,懶散地環視一圈已所剩不多的妖兵。

"你們妖域的靈脈被我們轉化完全,打算靠著容九闕拿過來的那些靈脈便想要逆風翻盤嗎,異想天開。"

容驍卻隻是繃著下頜,始終擋在數萬妖兵身前。

"啊,對了。”魁羌微微歪頭,麵具下露出的嘴裂開, “容武死了。"

容驍淡然的神情一寸寸瓦解。原先冷靜鎮定的妖域瞬間炸鍋。

"他死了,剛死的,被那個叫……唔,風珩吧,一槍穿胸而過,死的一定透透的。"魁羌惡劣地笑著, "“你那好大孫子哭的可慘了,你覺得以他現在的心態,還能安心作戰嗎?"

容驍聲音顫抖: "魁羌!我殺了你!"

他作勢便要提刀朝魁羌砍去,魁羌眸底的光頓時晦暗,一抹笑意自眼角劃過,安靜地等著容驍自投羅網,身後埋伏的魔將已經準備好偷襲。

可這時,一柄長劍從天而降,帶著

不容置喙的決絕橫插在容驍麵前。撼天動地的威壓覆蓋下來,將容驍攔住,也攔住了魔族的偷襲。

白衣青年翩然落地,衣衫上沾著些許血跡,眸光冷淡。隨後一身姿纖瘦的少女落在他身邊,緊跟上的是藍衣少年。

“祖父。”

沙啞的聲音傳來。

容驍回過神來,顫抖著身子看向容九闕。

少年的衣衫已經破損不堪,渾身上下都是血跡,眼眶紅的嚇人,冷白的臉上沾著血痕。

容驍忽地便確定了。容武真的死了。他唇瓣翕動著,淚卻落了下來。

容九闕一步步朝他走來,容驍顫著手揉了揉他的頭。"好孩子,莫怕,祖父在……"

容九闕點點頭,目光朝妖族的軍隊看去。

領頭的是他的兄長和阿姊們,都是妖域的皇子和公主,在大敵來臨之時皆身穿戰甲衝在第一線。

這是父王在世時教導他們的。

他們生來受著妖域子民的敬仰,便承擔著為他們戰死的責任與宿命。無論何時,都要以身相護妖域子民。

他的兄長阿姊們皆淚流滿麵,朝他點頭,眸中滿是悲痛,卻無一絲害怕。

容九闕忍住眼淚,少年執劍,拇指上屬於妖王的骨戒熠熠生輝。他周身的氣壓淩厲,眉眼冷沉,往日意氣風發的少年在此刻真正長大。

他一字一句:

"妖域延綿萬年繁榮昌盛,與魔域開戰數次從未敗過,千秋史載,兵戈錚然,曆代妖王心懷昭昭河山朗朗乾坤,護妖域萬世太平,今日亦如此。"

“我容徇,便是妖域的新王,誓與妖域共存亡。“今日過此線者——”

淩厲的劍光橫亙而去,在魁羌身前落下,黃土漫天,海水被威壓裹挾著炸開。碎裂的聲音響起,泥土寸寸瓦解陷落。

少年負劍而立,馬尾被厲風吹起,眉眼間儘是殺意。

他輕輕啟唇:

"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