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考試坐前夕,學校裡其他年級布置好考場後便離開學校,晚自習時,高三組織了一場聲勢浩大的喊樓活動。
悶熱的七月夏夜,教學樓燈火通明。
年級主任舉著喇叭在底樓呐喊:“優秀的九中學子們,將你們的願望,你們的夢想,都用筆寫在這張紙上。放飛手中的紙飛機,也是放飛你們自己的理想。在接下來的三天之內,帶著信仰與榮光,為之不斷奮鬥吧!”
話音未落,雪白的紙飛機伴隨著呼喊從教學樓往下滑落,帶著熱度的風順著手臂揮動的動作灌進短袖袖口裡。
歡呼一陣高過一陣,終於走到了最後的緊要關頭,攢積已久的壓力與汗水在此刻得到釋放,剩下的是一往無前到能衝破天際的勇氣。
情緒高漲了一陣,回到教室,聶萍進行了簡短的平複心情講談,讓同學們自行複習。
聶萍走下講台,拍拍羅元誠的肩讓他出去,兩人在班級門口絮絮叨叨說了一陣,話音一字不漏地傳進教室裡。
“你看看你今天的生物練習題,怎麼大後天都要考理綜了,你還能把吡羅紅的吡寫成比較的比?”
“……”
“比羅紅是什麼意思呢?你是覺得這個染液的顏色比你還要紅嗎?”
“……”
“你自己再好好複習一下基礎,今晚睡前有空再聽聽莫紮特的鋼琴曲,睡個好覺,養足精神來應試。考試的時候千萬不要再犯這種低級的錯誤了啊,知道嗎,老師們對你的期望是很高的,不要讓我們失望啊。”
“……”
教室裡不斷溢出笑聲,猶以氣氛組的男生們笑得最為開懷,顯而易見,塑料兄弟情在破碎的邊緣瘋狂試探。
羅元誠拿著試卷,滿麵愁容地走了進來,翻開生物筆記本,惡狠狠地補習實驗部分的內容。
終於等到下課鈴響,羅元誠合上書本,跑到許佑遲桌邊,眼巴巴地看著他:“遲哥,你不是會彈鋼琴嗎,你知不知道聶老為啥讓我聽莫紮特的曲子啊,有啥特殊含義嗎?”
許佑遲靠在椅背上,聽完他的話後長長啊了一聲,吊足了人的胃口,才緩慢作出解答:“1993年的時候,加州大學有研究者發表論文說,聽了莫紮特的曲子的人,在記憶能力和空間推理能力上,都得到了一定程度的提升。”
羅元誠:“?啥玩意兒。”
“說得通俗一點,就是,莫紮特的曲子能幫助你增長智力。”許佑遲語氣平淡,“其中,效果最為顯著的是K.448樂曲,也叫《D大調雙鋼琴奏鳴曲》,你有空可以去聽。”
“……”坐在前方旁聽的易卓一臉震驚地轉過頭來,“我靠,真的假的,還有這種操作,這麼玄的?”
羅元誠眉頭緊縮,委屈巴巴嘟囔道:“我怎麼感覺萍姐在羞辱我。”
薑衛昀也適時插進來,義憤填膺道:“就是,萍姐咋能這樣說話。她就是欺負我們元寶不會上樹——”
羅元誠投來疑惑的目光。
“不是,”眾目睽睽之下,薑衛昀立馬改口,“她就是欺負我們元寶沒讀過書。”
羅元誠氣呼呼地走了,留下一句惡氣漫天的“你馬沒了,崽種你不得好死”。
薑衛昀和易卓笑得花枝亂顫。
陸茶梔收完了東西,許佑遲沒理會還在捂著肚子放聲大笑的易卓他們,和她一同走出了教室。
宿舍樓下的樹影搖晃,校園裡流浪的黑貓敏捷攀爬過樹乾,蹲在石柱上靜靜觀望。
一路上,陸茶梔抱著懷裡那本語文背誦全集,心底忐忑不安的,沒由來的緊張。
許佑遲站定,看穿她的局促,安慰道:“會考好的,彆緊張。”
清澈的少年音色,像是浸涼如水的月光,落在夜幕中破繭而出的蝶翼上。
撫平了顫抖,隻剩下輕柔。
陸茶梔呼出一口氣,抬手主動抱了抱他,鼻尖抵著他的肩膀,嗅到他校服上的淡香。
她突然開口:“許佑遲,等考完你再陪我回杉城吧。我帶你去見大婆婆,去吃火鍋,去看我以前的生活。”
“好,”他答應道,“想去哪裡我都可以陪你。”
擁抱很短也很淺,陸茶梔往後退了一步,笑著道:“那就這樣說好了,遲遲晚安。”
許佑遲的回答是:“公主晚安。”
喜歡一個女孩子,就應該對她說,公主晚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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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考兩天的時間,校園裡四處拉著封閉的警戒線,誌願者在廣場上分發免費的礦泉水,交警騎著摩托車最前方領著大巴車為學生開路領導。
那兩天之內,全世界都在為高三考生的未來讓道。
七月八號的下午,英語考試結束,悅耳悠揚的鋼琴曲通過校園廣播在播放。
陸茶梔走出考場,在樓梯的轉角看見了許佑遲,他背靠著走廊的欄杆,像以往無數次在教室門口等她那樣。
如織的人流裡,他準確無誤地對上她的目光,而後伸出手,“走吧。”
陸茶梔看見他的身後,被天台頂樓圈刻著的那一小塊天空裡,呈現出澄澈的藍色,有純白的飛鳥成群掠過,飛向更遼遠的天際。
這一瞬間,陸茶梔如釋重負,將自己的手放進他的手心裡。
漫長的高中生活結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