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妖26(1 / 2)

護國寺。

貴客到來, 廟門大開, 雖皇後下令不得擾民, 皇帝卻還是不放心她的安危,派了許多禁軍把守山道, 護國寺住持親自前來迎接鳳駕。

“皇後娘娘, 到了。”宮女在外輕聲道, 鳳駕中坐著的卻不止有皇後一人,皇後雲鬢鳳釵,高貴典雅,在她身側另有一人氣質出塵, 眉目如畫不失堅毅。

皇後挑開簾子,微微搖頭, “如此,卻是失了我的本心。”

她是來禮佛上香的, 卻因此將其餘人趕走, 難免敗了她的興致,好在她也算習慣了,不一會兒就調整好心態。

“寄霜,我們下去吧。”皇後笑吟吟對白寄霜道。

“皇後娘娘,”白寄霜無奈攔住她, “我先下去吧。”若有什麼危險,也是先衝著她來。

皇後搶先掀開紗簾,將宮女下了一跳,笑吟吟道:“無妨, 護國寺的禿驢還是有些本事的。”

白寄霜眉心一跳,卻也算是習慣了,皇後在民間傳聞不多,白寄霜從前隻知她出身名門,賢良淑德,有國母風範。

此番入京,才知皇後不是被束縛在國母框子裡的木頭人,有血有肉,甚至乃她難得的知己。

兩人第一麵便相談甚歡,諸多理念相似,若非身份所限,恨不得立時結為姐妹。

皇後向皇帝討了一份禦筆,上書“白園”二字,已經送回了長林郡,待做成匾額,會掛在白園上,算是送給白寄霜的禮物,為她添一份庇佑。

兩人就羅明推出的新律做了討論,商討如何推行,以遏止民間廣泛的溺斃女嬰之惡舉。

“不殺不代表會善待,”白寄霜好歹在宮外,比皇後更了解世情,“給一口飯吃,當個不用給工錢的長工,死命使喚,到了年紀直接賣了換一筆聘禮錢。”

皇後麵露怒色,“親生女兒,便如此糟踐?!”

她曾有一女,孕期受了嬪妃手段,生下不久就夭折了,聞言隻覺一腔慈母之心劇痛。

“如此歹人,不堪為人父母!”皇後疾言厲色。

白寄霜神色不動,“如此還是好的,總歸活著。”

皇後皺眉,“什麼意思?朝廷已經布告了新律,他們真敢違逆律法?”

白寄霜輕歎一聲,眉間帶著難以言喻的傷痛,籠上一層清愁,“不可殺,也不可棄嗎?”

兩者並不能等同,如何定罪。

嬰兒身嬌體弱,甚至隻需一陣寒風即會夭折,輕而易舉便可解了疑難,到時一句疏忽,便能蒙混過關。

皇後隻要一想那般場景,就遍體生寒,她派了人到京郊農戶之中暗訪,得來的消息令她徹夜難眠。

京都乃天子腳下,猶有許多人不留女嬰,想儘各種方法拋卻累贅,放眼各郡又該如何。

皇後此來便是有意在護國寺點上長明燈,全當為天下女嬰祈福,以求她們能平安長成。

“國母慈悲,”住持麵露敬佩,道:“皇後請,白施主請。”

他引著二人到了一間空蕩的殿堂,弟子井然有序送來長明燈等諸物。

皇後還想讓住持等高僧為那些無辜死去的女嬰祈福,便在功德箱內添了一大筆香油錢。

日落西山,宮女不得不又一次提醒:“皇後娘娘,時辰到了。”

國母輕易不可離宮,皇後這一次出來還是皇帝知她近來心中苦悶,格外開恩,然而即便如此,也規矩甚多。

上了鳳駕,皇後便趕走宮人,自個倒在榻上,白寄霜見狀也不打擾,眉頭緊鎖,閉目沉思。

過了許久,皇後忽而抬頭,道:“寄霜,我要大辦育嬰堂,你來幫我吧。”

白寄霜睜開眼睛,看到皇後眼中的堅定,輕輕點頭。

育嬰堂扶孤院,皇室以及一些權貴人家都有辦,但多是為了積攢美名,真正專注於此的少之又少。

皇後這次,卻是打算認真了。

她一念起,便認真盤算道:“皇上不必說,他會同意的,後宮的嬪妃也可以讓她們參與,攢名聲的事,她們不會拒絕,宗室中衛老太妃年紀最大,輩分高,也可拉她入夥,其餘的王妃也會跟著加入。”

經費什麼都是次要,她要抓緊的是管理,不可流於形式,要真正落到實處。

“對了,還有女學,”皇後看向白寄霜,沉吟片刻道:“我的宮女識文斷字,再加上你的學生……不行,還是太少了,可以在民間招收女先生,女學分做兩處,一處麵向富貴人家的千金,一處是育嬰堂撫孤院還有平民女孩。”

皇後無愧是六宮之首,管理整個後宮,剛起了個念頭就勾勒出了大致框架。

皇後長於理論,白寄霜長於實踐,兩人相互補充,剛到皇宮,就將紙張寫得滿滿當當。

皇後又留了她晚飯,兩人繼續討論,直到有宮人來報:“羅大人來接白小姐。”

皇後不舍地收起了計劃書,“罷,罷,你先回吧,長留後宮,對你名聲不好。”

白寄霜輕笑,“我哪兒還有什麼名聲,”大儒們早就將她貶得爛泥都不如了。

皇後瞪圓眼睛,“胡說!那群整天不乾實事就知道酸話一大堆的酸丁!你彆理他們,好好做你自己。”

作為皇後,她也不是一開始就能麵麵俱到的,也沒少受那群酸丁的苦,有時候真是恨得牙癢癢。

白寄霜無奈笑笑,再告一聲辭,跟著宮人離開。

殿外羅明在皇帝近侍的陪伴下站在柱子旁靜靜等著,燭火照耀在他麵上,紫袍玉帶的青年高官英挺無雙。

白寄霜朝他輕輕頷首,羅明露出一抹笑,轉身對近侍道:“有勞公公了。”

“無妨,”近侍一捋拂塵,“當不得什麼的。”再說他們倆一個是皇帝心腹,一個是皇後好友,他幫點小忙算什麼。

師姐弟倆相攜離開皇宮,背影拉得細長,遠遠看去,恍若一對相依相偎的戀人。

“嗚嗚嗚~”圓臉可愛的少女哭濕了手帕,抽抽噎噎道:“我……怎麼就……來晚了呢……”

她蹲在地上嚎啕大哭,手帕哭濕一條又一條。

萱娘抬頭望天,月上中天,此時月華正濃,本是修行的好時間,再不濟她去紫清山助娘娘一臂之力也好啊,偏偏不得不陪著隻蠢貓哭鼻子。

又陪孟雪球哭了半個多時辰,萱娘再好的脾氣也給哭煩了,“你心上人是姓羅吧,羅大人的名聲我也聽說過,不曾聽聞他娶妻。”

變法的事情天下皆知,萱娘居於京都水域,也曾耳聞這位羅大人心係萬民,不曾成家。

“真的?”孟雪球露出一張花貓臉,“那個不是他的妻子?!”

她求證地看著萱娘,白衣的女妖直想扶額,“你愛慕人家,竟不曾查清他的家事?”

話一出口,萱娘就自己給了自己答案,以孟雪球兩年多前那副懵懂的樣子,哪裡會知道該做什麼。

“罷了,我來替你解決。”萱娘把哭鼻子的小貓妖拎給了自家好姐妹阿錦,花了一日時間查明羅明的基本情況。

羅明手掌都察院,為左都禦史,對自己的隱秘很看重,好在萱娘要知道的不是什麼隱秘,隻是他的後宅有沒有人。

“空無一人,”萱娘對孟雪球道:“你的心上人並不好色,後宅連個妾都沒有,親近的女子唯有一位師姐,是他老師的女兒。”

“師姐?”孟雪球鼻頭紅紅,“昨天那個女子嗎?”

她抽噎了一下:“她真好看。”

萱娘:“……”那是你情敵啊清醒一點!

她乾脆無視了孟雪球的話,與她約法三章在人間要注意的事項,“一,不得顯露身份;二,不得對凡人使用法術;三,如果彆人懷疑你的身份,立刻回來找我。”

考慮到孟雪球的蠢萌程度,萱娘定下的規矩嚴苛了點,再次叮囑道:“記下了沒。”

孟雪球無精打采,頭上的呆毛都蔫蔫的,有氣無力道:“記下了。”

萱娘嘴角抽了抽,深覺自己之前照顧阿錦幾十年也沒孟雪球一個兩年來得麻煩,不得不板著臉道:“背一遍。”

孟雪球抬頭,圓溜溜的眼睛含著淚花,聲音軟軟:“一不得顯露身份,二不得對凡人使用法術,三若是有人懷疑我是妖,立刻回來告訴你。”

啪嗒一下一滴淚落下,孟雪球哭道:“嗚嗚,萱娘姐姐,我還有機會嗎?”

萱娘不知道到底是哪裡點著了這小家夥的淚點,想了想羅大人那位師姐的風姿氣度,又看了看孟雪球臉上還沒下去的嬰兒肥,昧著良心點頭:“應該有。”

孟雪球瞪圓眼睛,拿帕子擦了擦眼淚,軟聲軟氣道謝:“謝謝萱娘,你去忙吧,我會守規矩的。”

萱娘深吸一口氣,有些不安,依照她自己,她是不支持人妖相戀的,而且羅明並不是個好歸宿,她查到的消息說羅明曾經在公共場合道自己此生不欲成家。

腳踩浪花,白衣女妖憂心忡忡地消失在水中。

……

穆清命群妖將紫清山團團圍住,紫清山不得不每日十二個時辰開啟護山大陣,不提維持護山大陣運轉所需要耗費的靈石,山中眾弟子的心態就是一個大問題。

山主愁得頭發掉了一堆,差點當著眾弟子的麵破口大罵,隻可憐為了穩住山中人心,每天不得不裝做鎮定自若的模樣前去安慰眾弟子。

隻是偽裝畢竟是偽裝,數日後,山中靈石庫存將要見底,更可惡的是,山外嶽章又向穆清請求,每日做三回攻擊護山大陣,一定要攻擊到出現裂縫讓他們不得不動用寶貝修複為止。

穆清念他一片愛徒之心,準了。

群妖之中,彆的穆清不清楚,嶽章卻是深厭紫清山的。

長林山上的道士,都是嶽章一手教出來的,這次事情的起因,便是長林山的一名道士被殺,殺人者,紫清山弟子。

當年惹著了穆清被帶入長林山,他很快就屈服在穆清遞過來的各種靈訣法術下,甘為穆清棋子下屬,為她教育靈童。

長林山上的靈童都是彆人進獻給湯雲生的,從前原身在時早廢除了凡人進獻祭品的舉動,但那幾年湯雲生掌權,又重新威脅了凡人一通,使他們每年進獻童子童女。

穆清回歸後也沒刻意通知他們不必送了,因此每年長林山下的凡人還是會誠惶誠恐的獻上童子童女。

童子童女都被穆清送到了嶽章所在的聽溪穀,有資質的便修習道法,沒有的願意走便走,不願意便留下養著,反正偌大長林山不缺一個凡人的吃食,穆清也不會介意白養著。

讓人驚訝的是,願意留下的居多。

那些童子童女能被送來,要麼是被家人放棄的,要麼就是孤苦無依被人當做軟柿子捏的。

前者不願回去,後者不敢回去,倒是大部分都留了下來,隻有寥寥幾人不舍家人下了山。

數十年過去,嶽章道法精進許多,徒子徒孫也收了不少。

被紫清山弟子殺了的那人正是嶽章新近出師的一個弟子,天賦不錯,赤子之心,頗為孝順他,嶽章甚喜。

然而那樣一個弟子剛出山不到一年就死了,還是因為一個可笑的狗屁理由。

嶽章本就不是拘於世俗禮法的人,他進了長林山,便乾脆的將什麼人妖勢不兩立的說法給拋去了,反正之前也從未入過心,他扔的毫不猶豫。

群妖有穆清約束,讓嶽章看到了妖族可怖名聲之後的另一麵,加上妖族沒什麼規矩禮法,正和嶽章的性子,他在適應了一段時間後,很快就在長林山如魚得水。

他那樣的性子,教出的弟子自然也不會認為人妖有彆,不可共存,他們下山後光明正大報出了長林山的名號,對世間道士無論善妖惡妖一並見之必除的行為感到疑惑,提出質疑。

嶽章的那個弟子便是因為這樣的思想而被紫清山弟子認為是妖道,與妖孽共存,維護妖孽,非人哉!當殺!

嶽章的弟子如何會想到他說翻臉就翻臉,不曾防備,開始便落了下風,兩人實力相近,被殺也不過是時間問題。

嶽章因弟子被殺而幾日便蒼老了許多,嬉笑背後是壓抑的悲傷與憤怒,穆清加快了對紫清山的壓迫,安排大妖輪番動手,她更是每日親自動手一次。

又是數日,以紫清山千年多的底蘊也有些難以支撐了。

紫清山大殿中,山主趁人不注意踢了一腳天地鼎。

“山主……”一名弟子轉過身,垂了垂眼瞼,當沒看到,“時辰差不多要到了。”

妖族攻擊護山大陣的時間。

山主臉色有一瞬扭曲,望著天地鼎的目光愛恨交加,咬牙道:“投!護山大陣絕不能出事。”

大殿中都是核心弟子與長老們,他也不怕他們知道實情。

那弟子應了一聲,招招手,便有一排弟子手捧寶物上前,挨個投入天地鼎中。

山主退後兩步,捂住心口,最後乾脆捂住眼睛,不忍再看。

他甕聲甕氣道:“小憶,那個逆徒找到了沒?”

梁憶行一禮,道:“已經關押在思過壁前。”

山主的聲音帶上些狠厲,“你親自去看守他,務必不得讓他再次走失。”知他秉性,擔憂他心有芥蒂,山主又道:“小憶,山門傳承最重要,其餘人,在山門利益麵前都可犧牲,你要記住這一點。”

他早便有意培養梁憶為自己的接班人,隻是憂他太過正直純善。

梁憶沉默幾息,道:“憶明白。”

“明白就好,去吧。”山主沉沉歎息一聲。

梁憶心中一酸,默然離開,世事難料,到這般情景,他連該怪誰都不知道。

是怪大妖穆晴睚眥必報,還是該怪嚴師弟下手狠毒,亦或者該怪山主不講情麵?

梁憶想不出該怪誰,誰都有錯的地方,誰也都有那樣做的理由。

隻能說,時也命也。

二十年前苦果便已經種下。

他抬頭往西邊落日,昏沉沉恍若人之遲暮,一如腳下這紫清山,經過銳意進取的少年時期,巔峰盛極的青年時期,穩重成熟的中年時期,終於迎來了將要落下帷幕退出舞台的老年。

……

蛟尾在空中一擺,重重撞擊在護山大陣上,數條裂縫驟然出現,又在不到一息的時間內完好如此。

碩大猙獰的蛟目中流露出幾絲譏嘲,蛟尾一擺,俯衝直下,化做一位豔麗佳人。

穆清直接回了水府,接過遲樂遞來的溫熱茶水,飲了幾口,放下問道:“都有誰來了?”

被水滋潤過的唇瓣鮮豔紅潤,雀妖低下頭,一五一十將來人名單報了上來。

並沒有多少有實力的人,穆清聽到其中竟有寂嚴的名字,一挑黛眉,也不覺太意外。

遲樂稟報完重要事情,又道:“有一個名叫萱娘的女妖求見娘娘。”

萱娘?

穆清還有印象,恰好此時有空,心情也不錯,便道:“讓她進來吧。”

“是,”遲樂出去請人,不過片刻,白衣俏麗的女妖便恭謹入內。

初入內室,萱娘便被這華美的水府所懾,又感知到穆清身上還未收斂的威壓,越發謹慎。

水府之中,每日要見群妖,穆清玄衣金紋,儀態從容,一舉一動都帶著頂尖大妖該有的自信。

萱娘恭敬行過禮後,便說起正事,“孟雪球行事漸有規矩,思念人間,小妖與她約法三章,放她去了,隻是她暗戀凡間一男子,此舉是否有些不……妥……”

她話未說完,有些目瞪口呆看著睡飽後邁著小短腿從簾後噔噔噔跑出來的沈晴,沈晴小小年紀,五官已非簡單精致二字可擬,她扯著穆清的衣擺,熟練地爬上玉座,腦袋在穆清脖頸間蹭了蹭。

兩張有著三分相似的麵孔湊在一起,萱娘覺得自己腦子都不夠用了,以她的修為,自然能看出沈晴是人。

“咳!”

遲樂用力咳了一聲,萱娘回過神,然而接下來的對話都是渾渾噩噩,竟也不知到底說了什麼。

她走後穆清托著腮,一隻手無意識間楸著沈晴的頭發,儼然沉浸在了思考中。

遲樂看了眼氣鼓鼓在與娘娘手指做鬥爭的沈晴,低頭笑了笑,悄無聲息退出去。

穆清讓萱娘說了些京都近況,萱娘為了孟雪球了解過羅明,說的正是穆清最想知道的部分。

總的來講,羅明進展雖艱難且緩慢,但還算順利,白寄霜與皇後娘娘的事業也在擴展之中。

她聽聽便放到了一邊,反正真的出了什麼事她也沒有時間去乾涉,何必多想。

過了幾日,嶽章前來求見,一開口便道:“娘娘何時動手?”

穆清懶懶倚著玉座,在賞一支高大的紅珊瑚,紅色濃豔通透,是難得的極品。

“怎麼?尋到了紫清山的退路?”

這些時日隻是圍著給他們緊迫感,而不真的攻擊,原因有很多,其中一點便是還未尋到紫清山的隱藏退路。

紫清山千年底蘊,穆清不敢小瞧,既已結仇,必要趕儘殺絕,不可心軟留下餘患。

嶽章笑得露出潔白牙齒,卻有些猙獰:“正是,小道已經讓人堵在那裡了。”

“既如此,那便明日動手吧。”穆清坐直身體,殺機在空氣中蔓延。

翌日,天光乍破,山主便守在天地鼎前,口中嘀嘀咕咕說著心疼之語,梁憶邁步進來。

山主一拂袖,“可安排妥當了。”

梁憶點頭,“是。”

山主歎了口氣,“那你怎麼不走?”他吩咐了讓梁憶也一並走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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