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難伺候(1 / 2)

東宮太子失笑,隨手攏了下身上雪白的大氅,抬手按了按裴無洙泛起紅暈的眼角,溫和而不容置疑地命令道:“不許哭。”

裴無洙眨了眨眼睫,生生把迅速浮上眼前的水霧眨了下去,整個人傻了般就隻會說那一句:“你受傷了……”

“一點小意外而已,”東宮太子眼也不眨便給身上的傷定了性,抬手按住裴無洙的肩膀,鉗著她轉過身來,神色寡淡道,“好了,有什麼話進去再說,站在正風口發什麼呆,臉色這麼差,回頭再傷了風寒,孤可暫時沒有心力去照顧你。”

“我哪裡就至於有那麼嬌氣了,”裴無洙撇了撇嘴,有些不滿東宮太子仍把自己當個小孩兒糊弄的態度,主動扶起東宮太子的半邊身子往玉明殿裡走,邊走邊絮絮叨叨道,“我都長這麼大了,哪兒還會像前幾年那樣容易生病,反倒是哥你越活越回去了,南下一趟還把自己給傷著了,你原來可不這樣的,這回怎麼這麼不當心……”

東宮太子半倚在裴無洙身上,並不為自己的“大意”多作辯解,隻是微微笑著安靜聽著。

裴無洙說著說著,突然想到了什麼,腳步微微一頓,抬頭狠狠瞪了東宮太子一眼,抿著嘴不說話了。

東宮太子哂然一笑,開口逗她道:“這就生氣了?”

“我現在正憋著火呢,”裴無洙把東宮太子扶到內殿坐下,冷冷地起身退到五步以外,麵無表情道,“暫時不想與個傷患計較,奉勸某些為長不尊的人快適可而止些吧。”

東宮太子也不惱,含著笑意點了點頭,抬眸望了等在一直內殿的太醫院院判徐德一眼,徐德會意,趕忙躬著身走進,指揮著內侍小心翼翼地將東宮太子身上的衣物一點點剝開,露出其下猙獰發紫的箭傷來。

裴無洙隻看了一眼,眼淚登時就如斷了線的珠子,連綿不絕地滾落了下來。

東宮太子見狀隻得無奈一笑,主動開口哄她去轉移注意力:“孤就是不想惹你哭,這才讓他們都一起瞞著你……不告訴你吧,你要鬨脾氣,告訴你了,你又要哭哭啼啼的,小五,你是不是太難伺候了點?”

“我難伺候?”裴無洙被氣了個倒仰,焦躁難忍地跺了跺腳,原地繞了兩圈,強忍著怒火反擊道,“我難伺候也好過某些人不把自己身體當回事的好,我難伺候也難不過某些人的‘小意外’……有些人真是假話說多了,嘴巴裡一句能聽的都沒有。”

“真的還好,這傷隻是看著嚇人罷了,”東宮太子一看裴無洙有要翻舊賬的意圖,趕忙打岔道,“不信你自己過來看,這點小傷,都不帶落疤的,孤壓根一點都不覺得疼。”

東宮太子的語氣實在是太篤定無疑了,直把正在氣頭上的裴無洙都哄得將信將疑地上前兩步,認真打量起那玉白臂膀上的箭傷來。

——那傷已經被預先處理過一部分,外麵的箭支被砍下折斷,隻留了箭頭射入肉裡的那部分和特意預留出來拔的那一小段,傷口上的肉被攪弄得外翻,猙獰發紫,發出汩汩顏色不詳的汙血,顯然那箭頭上不怎麼乾淨,還帶了點什麼“好東西”……

“這種傷怎麼可能會不疼,”不仔細看還好,一仔細看,裴無洙簡直要被氣死了,也要心疼死了,一時氣結,怒到直接脫口喊出東宮太子的名諱,“你哄人也得,你……裴、明、昱!”

東宮太子趁勢握住裴無洙的手腕,特意抬起頭先展露出一個虛弱的笑顏,叫裴無洙瞧得一時不忍心再吼什麼了,這才施施然地緩緩解釋道:“孤真的沒有說謊,那箭頭上恐怕是帶了麻藥之類的東西,隻是那些人怕也沒想到孤的體質特殊,對那麻藥的反應不大一般。”

“……孤現在大半邊身子都麻了,一點感覺也沒有,疼倒是確實不疼,就是腦子感覺暈暈的。”

“小五,彆生氣了,”東宮太子極少對人示弱,難得來那麼幾回,果然屢有奇效,見裴無洙一聽他說自己頭暈立馬緊緊地閉上了嘴、懊惱地不再開口了,東宮太子忙趁熱打鐵地承認錯誤,“這回河道的事兒是孤大意了。”

“本以為就是個巡查河堤的事,沒想到發現了好幾起偷工減料的活兒不說,後來拔出蘿卜帶出泥,竟還惹得有些人狗急跳牆,都想殺人滅口了。”

“那也是活該他們倒黴。”裴無洙怒氣未解,但至少不敢再大喊大叫了,她看徐院判對著那箭傷躊躇許久,想是裡麵有倒鉤,箭頭拔起來無從下手……頓時感覺自己更糟心了。

但這也讓裴無洙生出了與東宮太子多說說話、轉移一下他注意力的想法,聞言便冷哼著接道:“在大莊的地界上,滅口能滅到當朝太子身上,那得是眼神有多不好。”

“唉,”東宮太子還配合著似模似樣地歎了口氣,附和道,“孤也時常苦惱,這世上有眼無珠的人為何那般多。難不成非得孤每次外出都在後背貼上‘此乃當朝皇太子’的符文,這才能少遇到一些心存僥幸的投機之輩?”

“你還有臉說!”裴無洙一想起這個就氣不打一處來。

東宮太子十三歲進入軍營曆練,十五歲執掌西山大營、正式步入朝堂參政,之後這四年多來,南下賑災、北上平亂,大大小小的天災**,隻要離了洛陽這皇城根下的,真宗皇帝多遣太子代禦駕而往……這麼多回下來,怎麼可能一次都沒有受過傷。

但就像東宮太子方才自己說的:他不想看裴無洙哭哭啼啼的鬨脾氣,便乾脆一勁兒讓人全瞞著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