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虛實博弈(1 / 2)

穿成寵妃之子 洛陽有梨 12139 字 4個月前

“左大人, ”裴無洙伸手按住腰間嗡嗡作響的青崖劍,勉強克製住胸腔內翻滾紛湧的殺意,麵無表情地盯著左思源道, “你知道你自己在說什麼麼?”

左思源悠悠抿了口杯中茶水,作出一副悲天憫人的樣子搖頭歎息道:“你看那狸貓,不知內情, 還以為自己是名正言順的皇家太子,順風順水地長到二十歲,才陡然驚聞身世……是不是叫人覺得可憐又可歎?”

劈裡啪啦一聲瓷碗跌落在地的碎響, 正誌得意滿說著的左思源與陰沉著臉聽著的裴無洙同時聞聲望去,卻是先前並不清楚的左靜然如今陡然驚聽伯父所言, 一時失控之下錯手摔了正捧在手中的茶盞。

“我, ”左靜然蒼白著一張臉倉促起身道, “我這就把收拾了……”

“罷了, 到底是年輕人, 沒經過什麼事,”左思源歎了口氣,搖搖頭,直接打發人走,“靜然,你先下去吧……剩下的事, 我與五殿下談就好了。”

左靜然怔然呆立半晌, 抬頭看了裴無洙一眼, 見他隻一味陰沉著臉飲茶並不吭聲, 又倉促地垂下眼簾,勉強平靜下心緒點了點頭,儘力作出一副沉穩的模樣來:“好,那侄兒就先下去了……在下麵守著您和殿下。”

左思源無可無不可地點了點頭。

“左大人,”待左靜然走後,裴無洙緩緩抽出腰間的青崖劍,“砰”地一聲直接把雪亮的劍身摔在二人之間的桌案上,冷冷地左思源的雙眼,麵不改色道,“你應當知道,本王對你的耐心相當有限。”

“如果敢讓本王知道你又是在耍什麼花招的話,本王一點也不介意直接就在這裡一劍捅死你……相信父皇也不會因為這個與本王計較什麼。”

被裴無洙這麼威脅,左思源倒也並無太多難堪抑或是不悅。

——要是對方聽了那話一點強烈的反應也沒有,反而當即深信不疑、平靜自若地與自己談條件的話,左思源倒是要懷疑這裡麵有什麼貓膩、或者自己先前選人的眼光是不是有什麼問題了……

“殿下,君臨天下,富有四海,”左思源微微笑著,引誘道,“人生在世,得怎樣的幸運才能有這樣的機緣……您難道就不想試上一試麼?”

“有膽子伸手,”裴無洙微微傾身,毫不客氣地冷笑道, “也得有命拿才行……在左大人眼裡,本王有那麼愚蠢麼?”

“不,”左思源的眼神一點一點亮了起來,緩緩道,“殿下心思縝密,雄才大略,泰山崩於前而色不變,麋鹿興於左而目不瞬*……來日必將大展宏圖,一飛衝天。”

“廢話省省,漂亮的奉承話聽誰講不是講,本王還用浪費這個時間坐在這兒等你說,”裴無洙抬手飲儘杯中茶水,麵無表情道,“左大人,說話可是要講證據的……你就一句‘狸貓’就完了,你說是就是?”

“父皇信麼?天下人,能信麼?”

“微臣既能說得出口,自然不會毫無憑恃,”左思源微微笑著給裴無洙杯盞添滿,從容自若地反問裴無洙道,“殿下可曾聽聞過如今的淳化公夫人王氏其人?”

“王氏?”裴無洙轉了轉手中茶盞,眉心微蹙,遲疑地猜測道,“是平遠侯府那個王家麼?淳化公的封地在東南一帶,本王連他本王都見也沒有見過幾麵,更彆說他夫人了……你突然這麼問,本王還真是不甚清楚。”

“殿下聰敏,淳化公夫人出閣前,正是平遠侯府嫡出的三姑娘、如今這位平遠侯一母同胞的親妹妹,”左思源含蓄笑著委婉道,“左某不才,在淳化公府上偶然發現了其夫人陪嫁來的一箱子壓箱底的‘寶貝’……裡麵許多,皆是出自於皇後娘娘之手。”

“你這能夠說明個什麼?”裴無洙蹙眉不滿道,“皇後完全可以解釋她是和淳化公夫人‘姐妹情深’……這連平遠侯本人都未必牽扯得上,更彆提連累東宮太子了。”

“殿下年紀小,有些故紙堆裡的舊事或許不太清楚,”左思源也不氣惱,仍是修養良好、氣度超然地微微笑著道,“皇後娘娘尚待字閨中時,曾在一次上香後下山的途中馬車遭遇流民侵擾,被迫與家人仆婦散開,險些一人迷失在群山之中、或是遭了流民毒手。”

“其時是尚且未承爵襲位的平遠侯出手相救,青年才俊,如花美人,孤男寡女在山間逗留一夜……此事之後,鄭國公府為免傳出什麼不好聽的傳聞,直接一口氣將皇後娘娘定給了與平遠侯,”想起某段往事,左思源唇角微翹,略有自得道,“隻是不想我們陛下還是個癡情種……當年皇後娘娘入宮前,鄭國公府與平遠侯府的三書六禮可都走了有一大半呢。”

裴無洙瞧出些許端倪,有些厭惡地偏過頭,冷冷盯著台上吱吱呀呀唱得熱鬨的認親戲,麵無表情道:“這裡麵的醜事還是你親自去替我父皇做下的吧?”

“醜不醜的,端看殿下怎麼看吧,”左思源搖頭失笑,“左某反還覺得自己是個大善人,出這一手還是救了平遠侯府滿門呢。”

“其時陛下剛剛登基,正是滿懷抱負、正要一展宏圖之時,新君臨朝,自然得要拿人立威揚勢,”左思源玩味笑道,“還有什麼,比把當年做太子時,那個最後所有長輩都告訴他不可以娶的表妹娶到手,能更好顯示地我們陛下君臨天下之威的呢?”

“既然左右最後都是要把皇後娘娘迎入宮的,”左思源誌得意滿地笑道,“那怎麼迎不是迎?”

“用左某的法子,至少可以保證台麵上不會鬨得太血腥難看,也省得動刀動槍地真鬨出人命來,兩邊都省事,還不夠好麼?”

裴無洙厭煩地皺了皺眉,一點也不想知道左思源當年到底是怎麼“幫”真宗皇帝解決這個難題的了。

裴無洙也無心再繼續這個叫她聽了就直犯惡心的話茬,隻冷冷地掰回正題道:“可即便如此,又能證明得了什麼呢?”

“你自己也說了,皇後當年差點都嫁到平遠侯府去了,有些私密物什往來也是很正常的事情,你又想拿它們去證明什麼呢,皇後入宮前就失了貞節?這點恐怕我父皇比你清楚得多了……”

“殿下啊殿下,”左思源聽得哈哈大笑,忍俊不禁道,“您果然是不曾見過現在這位淳化公夫人……您可知道,淳化公夫人而今年歲幾何麼?”

裴無洙疑惑皺眉。

“不多不少,明年才剛剛好滿三十,”左思源也不會真放著裴無洙自個兒在那猜來猜去,果斷解惑道,“陛下登基後,平遠侯府就漸漸失勢了,她是淳化公的繼室填房……而她從洛陽嫁到東南去,是十四年前的事情。”

——而東宮太子明年都要滿二十了。

“也就是說……”裴無洙的臉色微微變了。

“也就是說,”左思源笑得暢快,得意道,“微臣在王氏陪嫁那裡搜出來的‘好東西’,一部分確實是皇後娘娘未入宮時的,還有一部分,可是皇後娘娘嫁人生子之後的。”

“但那又能證明得了什麼呢,”裴無洙深深地吸了一口氣,告訴自己要冷靜鎮定,麵無表情地追問道,“本王想,皇後應該不至於愚蠢到在與旁人來往的物什上都還能遺漏下什麼‘太子並非陛下親子’、‘本宮入宮後還與外男私相授受’的痕跡吧?”

“你手頭那些東西,恐怕就連要指證皇後入宮後還和平遠侯本人有染都夠嗆,”裴無洙譏誚地勾起唇角,嘲諷道,“更彆提直接將東宮太子釘死在‘狸貓’上了。”

“殿下果然聰穎過人,”左思源還不忸怩,直接坦坦蕩蕩地承認了,“不錯,您所言也不無道理,這也正是左某當下最憂心的難題,不過,這不還是有您和貴妃娘娘麼?”

“很多事情,或許有,或許沒有,”左思源笑得玩味,“端看陛下自己如何想了……隻要陛下心生了忌諱,也或許就‘莫須有’了呢?”

“左大人,”裴無洙聽得緩緩露出了在席間的第一個微笑,舉杯閒閒道,“您要是這樣說的話……那本王現在直接一劍殺了你才是最便宜的。”

“殿下啊,”左思源長長歎了一口氣,與裴無洙作推心置腹狀,“自景宗皇帝之後,仁宗皇帝、當今陛下、乃至我們如今的東宮太子……皆是正宮嫡出、落地不久即被冊封,身後的母族外族,亦無一不是世家豪門。”

“他們每一個,代表都是世家階層的利益。”左思源緊緊盯著裴無洙,苦口婆心地緩緩勸道,“如今陛下還在,殿下您尚且還可以依仗著陛下的寵愛隨心行事;可等到陛下百年之後,您難道還指望著仰仗東宮太子一輩子麼?”

“微臣冒昧說一句,在他們那些世家大族眼中,貴妃娘娘的出身就是你們一輩子都抹不去的差異劣勢,世家從未真正看得起底下的寒門過。”

左思源搖頭歎息道:“待東宮太子繼位後,他再也不必顧慮陛下的態度,日後可能重用三殿下、六殿下,甚至是四殿下……他們是打娘胎裡天生帶出來的世家利益聯盟,但是您呢?”

“如果李氏下麵有子孫出息也就罷了,”說到這個,左思源是真的有些為裴無洙犯愁了,“但您看如今這情勢……您難道真指望仰仗著東宮太子從手指縫隙裡露出來那麼一丁點真假不知的喜愛過一輩子麼?未免也太卑微可憐了些吧。”

“就算您忍得,”左思源試圖一點一點挑動裴無洙深處最隱秘的心思,“您難道也要貴妃娘娘陪著您忍著麼?就算您不為自己想想,你也不為福寧郡主想想麼?”

“您真想等到陛下百年後,您的下半輩子都被鄭國公府和鄭侯壓在底下不得翻身麼?”

“世家霸權,寒門下層出頭無門,”最後,左思源緊盯著裴無洙,沉聲總結道,“殿下,這世道,得該由我們來變一變了。”

裴無洙聽罷,靜默半晌,真心實意地感歎道:“左大人……你這口三寸不爛之舌,沒有被派去出使周邊列國、遊說四方,真是有點可惜了。”

——知道的知道他們這是在密謀怎麼用見不得光的法子將正統嫡出的皇太子拉下馬,不知道恐怕還要以為他們這是在為“國家大是”而慷慨揭竿呢。

但凡裴無洙身上要不是還揣著一個隨時有可能被人踢爆的“小秘密”,她方才可能真的要聽得有些心動了。

“不過,”裴無洙笑著搖了搖頭,複又伸手去摸案上的佩劍,惋惜地望著左思源道,“你雖然說了這麼多,本王心裡卻一直記著一句。‘與自身能力不匹配的野心,那不算是真正的野心,隻是實在蠢得夠好笑’。”

“左大人,不好意思了,你這生意到底還是太冒險了,”裴無洙緩緩握緊手中劍,笑得客套又不好意思,手上的動作卻分毫不慢,寒光一閃,眼看就要朝著左思源當頭劈下,“本王還是決定不打算跟你一起做了!”

“殿下且慢!”瀕死的威脅不僅沒有讓左思源驚慌失態,反而更激起他眼底興奮的血色,這一回,他望著裴無洙的目光,已經不僅僅是閃亮,而是近乎於有些迷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