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6章 國師卿儔(2 / 2)

穿成寵妃之子 洛陽有梨 16822 字 5個月前

裴無洙一個踉蹌,麵色古怪地回頭看他。

“承乾宮那日的事,我也有所耳聞,”七皇子以為裴無洙不明白自己在說什麼,簡單解釋道,“貴妃娘娘心裡憋著火,我是知道的。”

“所以方才父皇問我可要領罰,我隱隱預感到,他是想借此事給貴妃娘娘立威,這才主動直言二十杖,”七皇子淡淡道,“後來那十杖下去,打得不僅僅是鄭宛,更是整個鄭國公府的臉麵。”

“說起來,雖然李妧叫人不恥,但皇後娘娘的侄女,好像也就那個樣子……不知道這樣一襯,貴妃娘娘的心裡會不會覺得好受一些?”

裴無洙動了動嘴唇,欲言又止好半天,最後什麼都沒有說出來。

七皇子揚眉:“五哥是奇怪我為什麼知道李姑娘的名姓麼?其實很簡單……”

“不,”裴無洙撫額,無言道,“我也一點也不關心那個……我是納悶你們一個個都是吃什麼長大的,心眼多得跟篩子一樣,而且。”

“今晚的事,我母妃完全沒顧及你的立場,”裴無洙麵色古怪道,“你現在反還想著她出了氣沒有……不是吧,你那麼聖父?”

——真是聖父倒好了,真聖父一點也不可怕,可怕的是偽裝成聖父的心狠手辣之輩啊!

裴無洙真不覺得原作的男主閣下有那麼甜,是而聽到七皇子這麼“貼心”地為宓貴妃著想,心中的惶恐是壓倒性勝過欣慰的。

“倒也不算,”七皇子頓了頓,坦言道,“隻是覺得,十個板子,無論如何都是挨下了……總想叫自己挨得有用些,不顯得那麼累贅無能。”

“承乾宮給予貴妃娘娘的羞辱,目前而言,我完全無能無力,”七皇子神色平靜道,“但如果能通過這種方式來掰回一籌……至少叫我覺得,自己還不算太沒用。”

裴無洙聽得無言,啞然片刻,彆過臉,倉促道:“太傻了……以後不要乾這種蠢事了。”

七皇子不以為意。

“你最後那次頂撞父皇,他其時已然震怒,”裴無洙蹙眉,低聲警告七皇子道,“你那般激怒於他,是極為愚蠢的行徑……就連我都無法保證一定能保得下你,如果不是父皇後來突然改了主意,想拿你作筏子發難鄭家,你今日受的,可不一定隻是十個板子。”

七皇子垂下眼睫,若有所思。

“小七,”裴無洙猶豫許久,緩緩開口道,“我能不能問你一個問題……你一定要好好地、認真地、發自內心地回答我。”

七皇子微微一愣,但自然還是乖順地應道:“五哥請講。”

“你為什麼要向父皇請封玉泉,”裴無洙轉過臉,凝望著一眼看不到邊的白玉石階,緩緩道,“就為了以後一定要和我呆在一起麼?”

七皇子默然半晌,低低地應了一聲:“嗯。”

“為什麼?”裴無洙轉回頭來,仔細審視著七皇子臉上的神態,認真道,“你小時候,我確實待你不差,但真要說多好卻也未必。”

“就像你說的,我做事有些三分鐘熱度。而最初那時你遭遇的對待,但凡有個良心未泯的人見著了,都不會坐視不管的。”

七皇子聽到這裡,不由輕輕笑出了聲來。

“好吧,或許在宮裡願意管、也有資格管的人會少一些。”裴無洙實在不想跟人辯這個了,她上回就自己是不是個好人已經跟小和尚辯了一路了,這東西最後辯贏辯輸好像心裡都感覺怪怪的……

裴無洙加重了語調,認真道:“是,算小時候我待你很不錯吧,但你應該也知道,這其實和你關係不大,當年那事不管換了誰我都會管的,主要我這個人就是喜歡狗拿耗子、多管閒事……我其實不需要、也不希望、更配不上你把那些恩情掛在心裡一輩子。”

“因為我也其實隻是一個普通的、有七情六欲、喜怒哀樂的平凡人罷了,”裴無洙擰眉道,“你或許之前、甚至現在都在心裡把我美化的很好,但其實相處久了就發現,我壓根沒你想象中的那麼好,我脾氣暴躁性子又急,有時候怒氣上頭也懶得與人講太多道理。”

“你一廂情願地美化我、選一塊封地都要跟著我,那如果日後我哪裡做得叫你不舒心了,你忍著不說,再忍著不說,”裴無洙苦惱道,“但你總有一天會忍不住的……到那時候,我怎麼也滿足不了你的期待,你會不會乾脆就在心裡恨上我了?”

——脫粉回踩才最是致命啊……裴無洙絕望地想道。

七皇子的臉色微微變了,張口欲言:“我……”

“你先聽我說完,”裴無洙揚手打斷他,絮絮叨叨道,“其實你去玉泉呢,我心裡是很高興的,畢竟以後去了雍州,洛陽的這些親朋故舊就見得少了,你能來我真的很高興、也很歡迎。”

“但我心裡還是希望,你去玉泉,是你為了自己想去玉泉,是因為你在那裡能找到自己喜歡、適合自己做的事情,而不僅僅是為了離得跟我近一點。”

“你把太多情緒寄托在我身上,我擔不起,也配不上,”裴無洙誠懇而歉疚道,“因為說到底,你在我心裡,也就隻是一個隨手幫過的弟弟。”

“我們血脈相連,我當然是希望你能過得好的,但再多的……我心裡比你重要的人要有很多。”

這些話,自從夢到原作劇情之後,裴無洙本來是不想再說的。

畢竟,這番話,是裴無洙給她的七弟準備的,而不是給原作中那個最後害得她身邊親朋故舊皆亡的男主閣下說的。

所以今日開口前,裴無洙還真是很為自己做了一番心理準備才能說得出來。

血濃於水,她到底還是對這位七皇子懷了一些惻隱之心。

“我知道,”七皇子怔怔道,“我當然知道,貴妃娘娘,郡主,甚至父皇他們……但我就想著,我就想著。”

七皇子似乎是在腦海裡想象了什麼場景一般,微微笑了起來,輕聲道:“如果以後能一直跟五哥你們住在一起,相互往來,以後我的孩子和五哥的孩子,也可以相親相愛、親如一家,一起在雍州的胡同巷子裡跑來跑去、無憂無慮地玩耍打鬨……我隻要想著,就覺得未來是很美好、很美好的事情。”

裴無洙聽得一怔。

七皇子垂了垂眼睫,也沒有再開口說什麼。

一頓靜默過去,裴無洙定了定神,心中有了決斷。

“如果你是這樣想的話,倒也不好說你選的不對,畢竟人各有誌,”裴無洙擰緊了眉心,緩緩道,“不過,玉泉畢竟太偏了,你也不一定非得去那裡……你覺得武威怎麼樣?離我的封地更近,位置還要好一點。我幫你向父皇請封武威,你覺得如何?”

——更重要的是,武威隸屬於雍州的一部分,七皇子赴藩武威,就意味著他至少五到十年之內,離不開建安侯府的眼線。

裴無洙終究是不太放心得下這位男主閣下。

但也仍願意再給七皇子一個機會。

就這樣吧,裴無洙心想,把男主閣下放在自己眼皮子底下看著,隻要他不回去摻合洛陽城裡的權力紛爭……原作中那些怨憎糾纏,裴無洙都儘當它們不曾存在過了。

不,隻要七皇子選去了北地就藩,在那撕扯的陰謀鬥爭中他曾犯下的罪惡,本來也就不會存在了。

七皇子聽得愣住了,第一反應是:“武威不是在雍州境內、雍州不是五哥你的……?”

“雍州那麼大,我隻向父皇要了姑臧那一塊,”裴無洙奇怪地看了他一眼,略有些心神不定道,“怎麼可能把整個雍州全境賜給我作封地,就算父皇願意,他也得考慮考慮朝臣的意見……古來雍州王造反的還少麼?我也不想擔那個驚受那個怕,你就說武威行不行吧?”

——雍州本就兵強馬壯,盛產戰馬,自雍州城南下,越過冀州,就能直逼豫州府、洛陽衛。

而沒有哪個皇帝會腦子抽風給人封作冀州王,不然他以後躺在皇宮裡,都再睡不好一個囫圇覺了……但雍州卻不同,前朝就曾真切地封過幾個功高震主的大將軍作了雍州的異姓王、或者遙領、代攝雍州軍務。

後來那些雍州王幾乎無一例外全都造反了,成功失敗的一半一半吧,成功的似乎還要略勝一籌。

最早楚襄侯就是在雍州北境戰場上揚的名,他的名聲太盛,直叫真宗皇帝都不放心了起來,於是吩咐本是在東南虎威軍一脈的建安侯與他南北換防,把建安侯叫回了洛陽,同時叫他兼任遙領了雍州軍務。

當年因有秦國大長公主的皇室身份在、建安侯府又一直沒有男丁落地,真宗皇帝頗為倚重過建安侯一段時日,甚至不惜把洛陽防衛的最高指揮權放給了他……等到後來柔嘉公主被真宗皇帝算計失貞、被迫嫁與了鄭侯,建安侯便一怒之下舍棄了在洛都的職務、開始徹底地舉家往雍州遷。

這下完了,看建安侯有把雍州當家安的意思,真宗皇帝就馬上又開始對著建安侯各種意義上的雞蛋裡挑骨頭了……

趙邐文曾經對著裴無洙苦笑著指出,裴無洙娶她是救下了建安侯府滿門性命……這話放在建安侯與秦國大長公主夫婦在雍州住得越來越久、越住越長的現在以及原作中未來的走向,都是實打實的真心話。

原先裴無洙單知道雍州那一塊的兵權很敏感,但是自從被趙邐文提點著查了查史書上曆任雍州王要麼稱帝要麼死的結局後,才頭皮發麻地意識到這個“敏感”究竟是有多麼的敏感……

“武威,”七皇子愣了愣,仍是有些大腦發懵,不敢置信道,“當然是很好很好的,比我想得要好得多……可五哥你要怎麼去跟父皇說啊?”

“那就是我的事兒了,你再不用操心,”裴無洙一錘定音道,“是你自己答應的,君子一言,駟馬難追,說定了武威就武威了,可不許再反悔了。”

“嗯……”七皇子微微笑道,正要再說什麼,突然麵色猝然一變,渾身緊繃,手臂都緊緊地鼓了起來,目光冰寒地朝著一個方向望了過去。

裴無洙不明所以,順著七皇子的視線看去,隻見——

嗯……當事人裴無洙後來回憶,要用她的審美來說的話,這位國師大人的出場,那是相當的……浮誇。

一名看不出年歲,好像二三十、也好像三四十、但細細去看他眼角紋路,也許四五十歲都說不定的中年男子,一身白衣,再配上那無風自動的及地白發,更襯得那人麵如冷玉,高貴凜然而不可侵犯,一幅馮虛禦風、出塵入仙之態。

卿儔自殿前台階的最底層緩緩走到宴席之前,宴席之上所有的燈燭,同時而整齊一跳,一黯後又是一破光的明亮,似乎在為這人開路預告一般。

朝臣命婦所見,心中皆是一驚,不論世家出身還是寒門貴子,大多不自覺地起身低下了頭,衝著卿儔的方向微微行禮,以示尊敬。

裴無洙心裡暗暗咂舌:這人……是來這裡變戲法的麼?

卿儔走到中庭之前,衝著高台上已然起身的真宗皇帝,從容躬身,畢恭畢敬地衝他執了一道禮,口中道:“得蒙陛下君恩浩蕩,臣自今日起,得以正式出關。”

“好,”真宗皇帝笑道,“馬上就是九月秋祭了,國師出關,正是第一重喜。”

卿儔微微一笑,也不去謙虛客套半句,隻偏了偏頭,略略轉了個方向,遙遙衝著從偏殿中出來、走到一半的裴無洙與七皇子二人道:“臣感召而來,乃是有一卦要為人卜。”

“哦?”真宗皇帝饒有趣味道,“為誰?”

卿儔廣袖長袍,從容行之,裴無洙甚至都沒有看清楚他究竟是怎麼走的,人家就已經翩然而至,如一陣風般掠過,須臾間趕到了裴無洙麵前。

……

……

輕功,裴無洙默默告訴自己,這肯定是絕世好輕功。

至於頭發和那變戲法般的燈,內力,絕對是武林頂尖高手級彆的內力。

能不能不要降維打擊,自己辛辛苦苦練劍是為了什麼啊,裴無洙崩潰地想,能不能彆來這些和尚道士的玄幻副本了,看樣子她這揍人都揍不過的啊!

“五殿下福澤深厚,”卿儔微微一笑,衝著裴無洙伸出手來,笑得和藹可親,就是有點像在給雞拜年的黃鼠狼,“可否給臣一觀您的手相?”

七皇子渾身緊繃,不自覺地擋在了裴無洙身前,臉色異常難看。

所有人都無聲地注視著這邊,連真宗皇帝似乎都頗生了兩分興趣。

裴無洙審慎地開口道:“我有說“不”的權利麼?”

“當然,”卿儔失笑,智珠在握、從容自若道,“貧道從不強人所難。”

“哦,”裴無洙十動然拒,果斷謝絕道,“那不行,我不給你看。”

——開玩笑,大庭廣眾之下,這道士先說裴無洙“福澤深厚”,再要算手相……他想乾什麼呢?

萬一跟當日那個小和尚一樣,開口就是“龍息”、“紫微正氣”……裴無洙還活不活了,她怕是非得尷尬的找塊兒地把自己埋了不可。

卿儔臉上成竹在胸的微笑霎時一僵。

“命嘛,越算越薄,”裴無洙異常坦然道,“我不想算,隨緣就是。有時終會有,無時莫強求。”:,,,

上一頁 書頁/目錄 下一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