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7、翻案(2 / 2)

邊上的梅家兄弟與梁憫之都是一頓,趕忙正襟危坐,神情嚴肅,作出一副洗耳恭聽的模樣來。

“與鬆鶴堂的事無關,”裴無洙擺了擺手,直言道,“是本王的私事……諸位聽聽便罷了。”

“願意幫忙的,幫一把手,本王感激不已,”裴無洙神色平靜道,“不願意蹚這渾水的,隻要出去今日這扇門,能為本王藏住秘密、守口如瓶,本王便也萬分感謝。”

“殿下這說的什麼話!”梅子聆年紀最小,也最浮躁沉不住氣,直接表忠心道,“出來離家前,父親叮囑我,跟著五殿下好好學學,能學到不少好東西來……不要明明年歲比人家還大了,做事的能力卻是一個天上一個地下。”

“今日殿下果然教了我們兄弟一個這麼有用的東西,我雖然還並沒有完全把那個‘一一得一’的乘法口訣記下來,但我能感覺到,這東西與珠算各有千秋,真要學會學熟了,可以放下算籌直接來,比珠算還要簡單便捷許多!”梅子聆直言道,“殿下如此聰慧多智,我們能幫到您什麼呢?您儘管開口,反正我肯定是非常樂意為您效勞的!”

梅子博沒有再多說什麼,但也沒有駁斥自家弟弟的意思。

梁憫之想了想,也溫聲表態道:“殿下方才也說了,今日這裡隻有朋友,沒有君臣……殿下願意折節下交,臣等自然是受寵若驚,欣喜不已。”

“幫自己‘朋友’做些什麼,隻要不違背天地良心,”梁憫之從容道,“自然是絕無二話。”

畢竟,梁憫之心道,自己父親的意思,恐怕也是想自己能好好地與五殿下交個“朋友”的。

梁任雖然沒有明示過,但梁憫之自家人知道自家事,子淵師兄的死,是讓父親痛苦了近十年的一樁難解苦案。

如果梁任在五殿下身上看到了童子淵昔日的影子,那梁憫之為父親心情考量,自然是很願意為裴無洙做些什麼的。

“殿下,”柳書俞更是直接大笑表示,“他們一對聽爹的話,一個還要講什麼‘天地良心’,但我可不一樣。您給我這一幅畫,就儘可以收買我了……稍微違背下良心的事也沒什麼。”

“是你自己想做點不道德的事情尋求下刺激吧,可不要再拽上我了,柳書俞你沒有原則,我卻是個有原則的人,”裴無洙笑著指了指案上的畫,示意柳書俞先看,淡淡問道,“書俞兄能在這畫裡看出來什麼?”

四人齊齊低頭看畫,最後,還是柳書俞先歎息一聲,第一個看破,感慨道:“憤然挾怨,有雷霆之勢。”

“不錯,”裴無洙淡淡道,“有一樁事,憋在本王心裡很久,憋得本王很是難受、極不痛快……現今本王尋到了給自個兒出氣的口子,四位願意協本王一道將這樁公案翻平了麼?”

“既是公案,”梅子博審慎道,“殿下不妨先說說前情?”

“皖南有一書生,名曰‘楊石戴’,家境貧寒,但頗有文名,早早考中了秀才,很得當地學正看重,”裴無洙神情寡淡道,“但其人卻不是個什麼好東西,自己家裡都沒有半口餘糧,還敢出門狎妓,活生生將自己老娘餓死在了家中。”

“那楊石戴為人往常也是恃才傲物,仗著自己有才華得罪了不少同窗學子,當年這件事一出來,便被同門不遠千裡捅到了皖南的學政大人處,按都按不住,”裴無洙語調平靜地從頭說起,“因為這件事實在是太過泯滅人性,當時皖南學政便上書請示了洛陽方麵,父皇不願看如此的人倫慘劇,便直接下詔勒令楊石戴終身不得參與科舉、求得功名。”

梅子聆年紀小沒聽過,柳書俞是一貫性情孤傲不理外務……這兩個聽到這裡還是津津有味,半點沒有反應過來。

但梁憫之與梅子博不傻,互相對視一眼,心裡不約而同地浮起了某個猜測。

——簡家。

“那楊石戴後來過得渾渾噩噩,落魄不堪,便隻得以替人作弊來糊口求生,”裴無洙捧著茶老神在在道,“本來就事兒做的尚且還算隱蔽,一方求名、一方求財,二人都不會輕易將對方捅了出去……但既然是做過的,隻要有心挖,總還是能挖出來不少兩邊交易過程中來來往往落下的痕跡的。”

“隻是那楊石戴不過是一個落魄窮書生,他的話,不嚴不實,不足以作為佐證,”提到與楊石戴有關的科考舞弊傳聞,梁憫之歎了口氣,主動接話道,“當年簡寧陵的卷子,其時也是傳得沸沸揚揚……隻是簡家勢大,簡寧陵更是簡家嫡脈的長房長孫,他叔父簡叔平文采風流,頗有才名,也與朝中諸多官員都私交甚好,大家都是看破不說破,不主動上去挑毛病罷了。”

——是而那件事雖然在背地裡傳得沸沸揚揚,卻也最後都沒有流傳到真正能做決定的人耳朵裡。

“憫之兄還說少了吧,”裴無洙似笑非笑地接口道,“最關鍵的,不是還有臨安長公主當年朝閱卷院批到那份卷子的韓老先生,拍著桌子毫不客氣回懟的那句‘若是街上隨便來個落第書生,皆可能作為指證進士及第之人科舉作弊的人證的話,那這大莊早便亂了套了!’”

“聽聽,這話可真是豪邁又闊氣,”裴無洙微微冷笑道,“韓橡那年六十六,馬上就要退了,也不敢得罪這位長公主殿下……這事也就一直都這麼不了了之了,可惜啊可歎,庸人居於高位,有才有德者圄於後,大莊這科舉,在他們那些人眼裡,仿佛都要形同虛設了去!”

“殿下是心有社稷,”梅子聆聽了半天總算是將將給聽明白了,恍然大悟道:“看不慣簡寧陵這樣濫竽充數的蠢人,想重翻楊石戴與簡寧陵的那樁公案,為天下彰科舉之嚴明法度?”

“不,”裴無洙放下手裡的茶,輕輕磕在案幾上,神情冷厲道,“是臨安長公主飛揚跋扈,肆意欺淩本王之母妃……本王心有鬱結,不報此仇,不給簡家人點顏色看看,豈不是顯得本王太無能,更是枉為人子!”

“簡寧陵一最不該私下舞弊在先,二也不該有個膽敢觸怒本王的嬸母,”裴無洙漠然道,“本王已收齊證據,逮住了楊石戴本人……隻待年後衙門開印,便將此案原原本本地上書父皇,徹底廢了這位簡家的長房嫡孫!”

四人齊齊噤聲,為裴無洙身上寒厲所攝,半晌無言。

“殿下純孝,能有隱怨而不亂作私仇,是事國以忠義,事母以順孝,”梁憫之俯身,恭敬叩首,慨然道,“殿下大德,微臣願為殿下效犬馬之勞,做第一個給陛下呈上這樁公案的馬前卒!”

“搶我的話說,”柳書俞拍著桌子冷笑道,“梁憫之梁憫之,你可太賊了吧……第一個誰不能做,我也做得!”

“殿下的意思我明白了,您是要殺雞儆猴,拿簡寧陵這樁公案去警告臨安長公主,不,是警告所有膽敢試圖輕視貴妃娘娘的人……那這第一個人,梁憫之你可真不合適做,”柳書俞笑道,“你是梁相獨子,你來,旁人說不得還要以為是簡家哪位得罪了梁閣老呢!還是我來吧!”

“爭這先後做什麼,大家就不能一起來麼?”梅子聆非常鬱悶,他是這裡麵唯一一個既不在行知堂、也沒有考入翰林院,還無從直達天聽的那個,氣惱道,“你們是欺負就我不能直接找陛下告狀是不是,那我還可以找我爹呢,我爹最疼我了……”

“子聆,”梅子博笑著打斷自己弟弟,“你沒有聽明白你書俞哥方才的意思麼?這件事,如果殿下想私下告狀,找陛下找太子殿下,都比找你我的強……之所以大費周章地先來找我們,重點在於威懾。”

“還是書俞兄請吧,”梅子博笑著道,“這樁公案之後,您就是朝野聞名、鐵板釘釘的殿下的人了……我可不敢跟您爭這個,怕累得您再少討了一副畫,回頭再罵上了我。”

“不過,”梅子博含蓄笑道,“我娶妻秦氏,妻子娘家行十六,她的長姊,其丈夫,如今正任刑部右侍郎……願為殿下引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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