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黃司正(2 / 2)

旁邊一陣窸窣聲,枝玉側過身看著金蘭,打了個哈欠“彆瞞我了,你找什麼網巾你給誰織的”

金蘭睜開眼睛。

翌日,天還沒亮,城中各處鐘鼓聲次第響起,流水一般緩緩融入稀薄的晨霧,慢慢浸透整個皇城。

官署衙門大多在東城,官員平時上朝走東安門、東華門,因此京中達官顯宦、名公巨卿的宅邸也大多集中在城東。賀家所在的外城居住的大多是平民百姓,用不著趕著上朝,長街冷冷清清,隻有沿街巡查的巡更鋪小卒。

聽不見鐘鼓聲,黃司正依舊按時起身梳洗,另外三名女官聽見響動聲,也匆匆爬起來,穿戴好了,出了屋子。

到了金蘭住的院子前,黃司正讓人進去通報,丫鬟笑著道“小姐已經起來了。”

女官們對視一眼,笑道“殿下雖然年輕,倒是不貪覺。”

她們是按著宮中起居的時間起身的,宮人向來要比各宮主子起得早,這樣才能事先預備好伺候主子,金蘭居然比她們起得還早,出乎她們的意料。

黃司正臉上沒什麼表情,領著人進屋。

金蘭早就起來了,平時她打扮家常,很少妝粉,現在宮中派來女官,她自然不能再和以前一樣輕省,早早起來梳妝打扮,讓丫鬟給她綰了京裡時興的發式,簪通草花,戴珠翠,搽珍珠粉、紅玉膏,潔白圓臉上淡淡一抹胭脂,穿月白暗紋杭絹襖,係杏黃綾裙,淡雅明麗,皓腕上一對扁口金花釧,青春年少,隻需略加裝飾,便是一身嬌貴氣派。

她容貌本就不俗,裝扮之後更如朱櫻一般嬌豔欲滴,雪膚花貌的小娘子含笑端坐窗下,笑盈盈看過來,眼波似水,昏暗的天色仿佛瞬時亮堂了幾分,黃司正幾人雖是女子,亦不由得怔了片刻,心裡暗暗讚歎。

難怪太子非她不娶,果然是個顏色好的。

黃司正幾人向金蘭問安,金蘭起身相迎,一番客氣,黃司正開始進入正題,教導金蘭宮廷禮儀。

枝玉出門去了,金蘭心裡七上八下的,不過她明白枝玉不可能永遠陪在她身邊,進宮以後什麼都得靠自己她深深吸一口氣,按著黃司正的引導,演習禮儀。

黃司正先看金蘭的規矩,看她怎麼行拜禮,怎麼走步,怎麼坐臥。

金蘭經過枝玉一番狂轟亂炸似的管教,規矩已經牢記在心,就是不怎麼熟練,看得出來是剛剛學的。不過她到底是富家小姐,起居坐臥、舉止動步端莊從容,就是少了些威嚴,但她年紀還小,宮中有周太後和鄭貴妃兩座大山,她隻需要照管東宮一宮,和氣些才好。

黃司正沒有絲毫不滿,剛剛選的秀女還不如金蘭呢,她們的規矩也是一點點學的。金蘭才剛開始學規矩不久,用不著苛責,隻要不出錯就行。

接下來黃司正考校金蘭的學問,先讓她寫字。

金蘭一直背著祝氏自學,字是會寫,可筆法稍顯稚嫩。

黃司正沒說什麼,問金蘭讀了什麼書。

金蘭心知最好不要提經史之類的書,說自己讀了列女傳、女訓、女論語、內訓、皇明祖訓。

黃司正隨手拿起一本女訓開始抽背“夫女,坤也。”

金蘭接著道“生則設帨門右,明其女也,三日臥之床下,明卑弱也”

她嗓音清脆婉轉,從閨訓背到修德,一句句背誦下來,抑揚頓挫,節奏清晰,顯然已經將書中內容熟記心中。

黃司正暗暗稱奇,又抽背起其他女教書,金蘭全都能倒背如流,一點都不磕巴。

幾位女官交換了一個驚喜的眼神,黃司正臉上也露出讚許神色,道“彆的倒也罷了,女訓、內訓、高皇後傳,殿下一定要時常念誦。”

金蘭點頭記下。

其他女教書是曆朝曆代名人編纂,而這三本是本朝所撰,意義非同一般。

黃司正知道金蘭短於才藝,沒有故意為難她,問她會不會抹牌,笑著道“宮中清閒,葉子戲、骨牌、馬吊牌、麻將牌、壓寶這些雖然是不入流的玩意,但殿下還是得懂一些。”

宮裡的後妃久居深宮,長日寂寞,隻能靠這些打發時間,宮人不能博弈聚賭,貴人們卻得熟知各種花牌的玩法,以免宴席上被人恥笑。

金蘭眨眨眼睛。

不問才藝,問博弈之法

她懂啊

鄉下婦人大多不識字,逢年過節時賀家妯娌聚飲,不可能像書香人家那樣玩什麼擊鼓傳花、吟詩誦句,隻能看戲聽曲打牌。祝氏平時消遣就愛找人陪她抹葉子戲,長輩們抹牌,金蘭坐在一邊旁觀,看多了也就會了。

黃司正點點頭,又問“可會捶丸、蹴鞠”

金蘭搖搖頭,蹴鞠她還知道一些,捶丸隻有男子會玩,她見都沒見過,更彆提會了。

黃司正道“每逢節氣,宮中大宴,聖上和諸王孫蹴鞠、捶丸,妃嬪公主雖然不用下場,但要在一旁觀看比賽,殿下得懂比賽的規則。”

金蘭失笑,原來進宮之前還得學這些,倒是比看為善陰騭要輕鬆得多。

如果說枝玉的教學方式是狂風暴雨,那黃司正就是溫柔的春風化雨。她話不多,態度既不親近也不疏遠,像長輩一樣耐心教導金蘭,發現金蘭有不足的地方,她會直白地指出來,但語氣平和,並不會讓金蘭難堪,金蘭哪裡表現優異,她也會出言讚賞,時不時指點她幾句宮中要注意什麼,防備什麼,諄諄告誡,極為耐心。

另外三名女官嘴甜似蜜,從早到晚笑嘻嘻的,金蘭稍微有點進步她們就交口誇讚,誇得金蘭自己都不好意思了。還好她知道自己的斤兩,沒有飄飄然,耐著性子虛心向黃司正學習。

黃司正冷眼觀察金蘭,見她始終不驕不躁,謹慎踏實,心中暗暗點頭。

夜裡吃過飯,金蘭披衣守在窗前看書,案上一盞燈燭,風從罅隙拂進屋中,一室燭火搖曳。

天色愈發黑沉,窗外忽然響起腳步聲,枝玉一身出門的衣裳,推門進屋。

金蘭抬起頭。

枝玉走到羅漢床前,矮身坐了,壓低聲音道“我去過陳家了。”

金蘭握書的手顫了顫。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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