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表哥(1 / 2)

太子妃她有點慫 羅青梅 12151 字 8個月前

金蘭被冊封為太子妃時, 陳家送了厚禮,之後陳表舅還曾親自登門拜賀。

枝玉找了個借口,說要向陳家借一樣家鄉的東西, 帶著丫鬟出了門。

陳家人聽說枝玉上門了, 如臨大敵,陳母和陳父領著仆從, 親自迎到院外, 一疊聲使人奉茶奉果, 賠笑請枝玉去正堂, “今兒個怎麼來了”

枝玉打發走其他人,問“表哥呢我要見他。”

夫妻倆登時變了臉色, 支支吾吾半天, 道“你表哥他出門訪友去了, 不在家。”

枝玉抬起眼簾,淡淡地道“是姐姐讓我來的。表舅, 你去告訴表哥,我姐姐說了, 隻讓我來這一次, 他今天要是沒膽見我, 這輩子也不必見了, 他見還是不見”

陳父滿臉為難之色。

陳母眼圈微紅, 身子微微發抖, 猶豫一會兒後, 臉上現出堅決之色“我去問他”

她轉身去了, 不一會兒去而複返,示意枝玉往裡走。

枝玉跟上陳母,進了內院,來到一間廂房前,剛剛推開門,迎麵就是一股濃厚刺鼻的草藥味。

陳母進了屋,立刻轉身關上門。

屋中門窗緊閉,光線昏暗,越往裡走,藥味越濃,枝玉差點嗆著。

一個穿短打的小廝守在床前打瞌睡,見陳母領著人進來,掀起床帳。

幾聲咳嗽傳出,一人從枕上艱難地爬起坐定,麵色雪白,眼底青黑,頭發散亂,額前束了包頭,顯是臥病多時,正是陳家小少爺陳君山。

“枝玉妹妹來了。”

陳君山神情萎靡,點頭朝枝玉示意。

陳母和小廝退了出去。啪嗒一聲,門又合上了。

陳君山靠著床欄坐好,沉默了半晌,輕聲問“是金蘭讓你來的”

枝玉嗯一聲。

陳君山低著頭“她知道我病了”

枝玉搖搖頭,“姐姐不曉得,她要出閣了,讓我過來瞧瞧表哥。”

陳君山閉上眼睛,身子微微發抖,“我無故退婚她不恨我”

枝玉神色平靜“姐姐讓我來,是想問表哥一件事。”

陳君山身子虛弱,喘了幾口氣,低聲問“什麼事”

枝玉坐到床邊,直視著陳君山“姐姐想問表哥,你退婚到底是畏於羅統領的權勢,還是真如舅媽所說,嫌棄我姐姐差點被羅統領擄走”

陳君山沉默片刻,苦笑道“時至今日,她已經貴為皇太子妃,還問這個做什麼畏懼權勢也好,迂腐守舊也好親事是我毀的,有什麼分彆”

“那不一樣。”枝玉搖搖頭,“對我姐姐來說不一樣。”

陳君山閉一閉眼睛,蒼白臉上浮起一絲譏諷的笑“怎麼不一樣”

枝玉看著陳君山,語氣鄭重“姐姐說,如果是因為前者,那不怪表哥,羅統領心狠手辣,表哥怕牽連家人,退親也是無奈之舉,她隻會怪羅統領”

陳君山歎口氣,捂住眼睛。

枝玉接著道“如果原因是後者姐姐囑咐我一定要對表哥說一句話。”

陳君山抬起頭,眼圈赤紅,直勾勾地盯著枝玉。

枝玉道“姐姐說,如果表哥也是那等迂腐之人,那就是當年她自己看走了眼,這門親事退了才好。”

她停頓了一下,“今天見到表哥,我已經知道答案了。”

原因自然是前者,不然陳君山不會病成這樣。他之所以沒有親自去賀家退親,就是因為被迫退親心中憤懣愧疚,這才病倒在床。陳母那天哭,一半是覺得對不起金蘭,一半是擔心兒子一病不起。

枝玉語氣輕鬆“表哥退親也是無奈之舉,如今我姐姐即將嫁入東宮,表哥也該想開點。”

陳君山渾身一震,肩膀劇烈顫抖,握緊雙拳,聲音陡然拔高“我和金蘭早就定下婚約,她是我未過門的妻子,為人丈夫,如果不能保護妻子,算什麼男子漢可是可是我退了親”

賀家這門親是陳君山自己求來的。

以前陳賀兩家來往不多,他隻在年底的時候去賀家拜年。那年他十一歲,過了童子試,學著大人束起長發,穿了身書生長袍,跟著父母去賀家赴宴。賀家老太太聽說他小小年紀就過了童子試,點名要見他。他跟著丫鬟進了內院,經過長廊的時候,迎麵一個麵容清秀的年輕婦人抱著一個小女孩走了過來。

小女孩肌膚雪白,雙眸烏黑發亮,在婦人懷裡撲騰了幾下,居高臨下,目光炯炯地打量陳君山,“娘娘哥哥好看”

轟的一下,陳君山又是窘迫又是慌張,一張臉頓時燒得通紅。

他頭暈眼花,深一腳淺一腳踏進內院,恍恍惚惚和賀家老太太對答,也不知道自己到底說了什麼,腦子裡嗡嗡嗡嗡一片響。

陳母把他拉到身邊,抱起一個珠圓玉潤的小女孩給他看“這是你表妹。”

小女孩圓臉長睫,笑容甜絲絲的,一眨不眨地盯著陳君山看,正是剛才在廊下碰到的小姑娘。

陳君山下意識躲了一下,沒躲開,小女孩被陳母抱著,伸長胳膊,啪嗒一下捧住陳君山的臉,湊上前,在他臉上親了一下。

屋中眾人哄然大笑,賀老太太和陳母更是笑得渾身直抖,眼角閃出淚花。

陳君山滿頭煙霞烈火,恨不能找個地縫鑽進去。

第二年他再去賀家拜年,跨進門檻時,想起去年那個當眾親自己的小女孩,心跳陡然加快了幾分,也不知道是緊張還是害怕,目不斜視地進屋給各位長輩行禮,默默退到陳母身邊,寒冬臘月天,手心裡卻全是汗水。

小女孩是賀家三小姐,年紀還小,又嬌又甜,眸子烏黑發亮,伶俐可愛,屋中女眷搶著逗她,陳母左擋右推把人搶到自己懷裡抱著,指著陳君山笑問“今天怎麼不親哥哥了”

陳君山麵無表情。

小女孩長大了一歲,大概知道不能隨便親彆人,靦腆地笑了笑,紅撲撲的小臉埋進陳母懷裡。

眾人又是一陣哄然大笑。

陳君山躲過一劫,本該鬆一口氣,可離開賀家時,他總覺得好像少了些什麼。他雖然是家中幼子,但自小老成懂事,讀書刻苦,來往的大多是年長他許多的書生,族裡的兄弟姐妹畏於他的古板威嚴,和他不怎麼親近,小女孩是第一個主動向他表達喜歡的人

那時,陳君山心想,明年來的時候,給表妹帶一匣子蘇州府的帶骨鮑螺吧那東西稀罕,兩個嫂子為了一枚帶骨鮑螺可以從中秋吵到臘八。表妹看起來胖乎乎的,肯定愛吃這些甜膩膩的果子。

第三年,陳君山特意托人搜羅來一匣子帶骨鮑螺,到了賀家,卻沒看到麵團一樣綿軟嬌憨的小表妹。

賀家人告訴他“三姐她親娘沒了,她在屋裡守孝,過節就不出來了。”

陳君山拿著匣子,駐足良久。

表妹是庶出,沒了相依為命的母親,是不是很傷心很難過

他刻苦勤學,是個恪守規矩的人,猶豫再三,沒有去看望表妹,帶骨鮑螺還沒來得及送出,被聞到味道的其他小表妹、小表弟搶走了。

第四年,陳君山帶了兩匣帶骨鮑螺,一匣給回到賀家的表妹枝玉,一匣給金蘭。

他幾乎認不出金蘭了。

她長高了些,清瘦了許多,下巴尖尖的,梳著蚌珠髻,簪了幾朵絨花,藍襖黃裙,靜靜地坐在祝氏下首,坐姿端正,麵容沉靜。枝玉和其他親戚家的孩子滿屋子上跳下竄,鬨得長輩嗔罵不止,她一動不動,偶爾朝枝玉招招手。枝玉的表情很不樂意,可隻要金蘭一個眼神看過去,她還是會乖乖走到金蘭跟前,讓金蘭給自己擦汗。

長輩們誇金蘭“三姐長大了,懂事了,規矩真好。”

金蘭微笑低頭,依舊靦腆,但她身上再也沒有小時候的活潑伶俐了。以前那個圓潤白胖、笑嘻嘻和長輩們逗趣的小姑娘,隨著她生母的離世,一去再也回不來了。

陳君山的帶骨鮑螺仍然沒有送到金蘭手中,祝氏接了匣子,轉頭就讓拿去分給所有孩子吃。一屋子少爺小姐玩得正高興,你一個我一個搶著玩,輪到金蘭的時候,隻剩下些尋常的鬆子糖,她沒有說什麼,笑著抓了一把鬆子糖。

鬆子糖也是陳君山送的,可他想給金蘭的,是最好的鮑螺啊

再後來,陳君山年紀漸長,逢年過節可以代表陳家去親戚家拜禮。那年端午,祝家大宴,祝舅父當眾考校後輩子弟的學問,賀枝堂也在其中。陳君山當時已經是縣裡遠近聞名的小神童,被祝舅父硬拉去做裁判。他站在堂中,看到西邊落地大屏風後麵珠翠閃耀,隱隱有說笑聲傳來,知道有女眷藏在後麵,本不想多看,目光掃到一個熟悉身影,心裡微微一動。

屏風後麵站著兩個年輕少女和幾個丫鬟,彎腰偷聽的那個是枝玉,她身邊那個神情柔和的少女正是金蘭,她又長高了些,簪花圍,小蚌珠髻,穿著密色香雲紗暗紋小襖,嬌綠刺繡一年錦畫裙,手裡執一柄高麗扇,笑著和枝玉低語。

那一瞬間,陳君山仿佛又看到了那個明豔的小女孩。

祝舅父開始考校一眾子弟,枝玉和金蘭側耳細聽。

陳君山情不自禁留意金蘭臉上的表情。

隻要誰答錯了題目,金蘭會挑挑眉,和枝玉相視一笑,伶俐俏皮。偶爾聽到表弟們錯得實在離譜,還會和枝玉做鬼臉。

陳君山本該認真聽表弟們答題,可他根本管不住自己的眼睛,直到祝舅父拉他的袖子,他才恍然回神,品評表弟們的詩作。

等到賀枝堂答題的時候,裡邊祝氏特意打發丫鬟出來旁聽,陳君山再往屏風後麵看去,發現金蘭不知道什麼時候走了,隻剩下枝玉還趴在屏風上偷聽。

他望著內院方向,看了很久。

那天回到家裡,陳君山躺在枕上翻來覆去,怎麼都睡不著。

第二天,他找到自己的母親,“娘,賀家三表妹端莊賢淑,實乃良配,我我想娶她。”

陳母嚇了一跳,繼而大笑“阿妹性子好,親戚家的女孩子,我最憐愛她,既然你也中意,等你爹回來告訴他知道,下個月咱們就去賀家求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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