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瑄在走神,聽到這句,立刻清醒,翻個身,讓金蘭趴在自己身上,手指拂開她的長發,直直地看著她,目光銳利:“是不是有人對你說了什麼?”
金蘭搖了搖頭,“我自己這麼想的。”
朱瑄學識廣博,又擔負了那麼多,她作為太子妃,理當刻苦勤學,早日成為一個合格的東宮主母,為他分擔一二。
“我來教你。”朱瑄的手滑到金蘭脖子上,按著她帶進懷裡,“難道在下不夠格給太子妃當老師?”
金蘭想了想,朱瑄學問這麼好,他非要教自己,那就讓他教吧,正好近水樓台,“好吧,你不嫌棄我這個學生愚笨就好……明天請你吃拜師茶。”
朱瑄輕笑,“哪敢吃你的拜師茶……”
兩人依偎著低聲說笑,聲音悶在紗帳裡,不一會兒都睡著了。
……
“五哥真乖,吃了藥才能好。”
耳畔傳來比初春拂柳風還輕柔酥軟的勸哄聲,朱瑄睜開眼睛,冷得渾身發抖。
眼前一片幽暗,空氣裡浮動著細小的塵埃顆粒,天應該是亮著的,但門窗緊閉,密不透風,室內光線暗沉。
他有些恍惚,低頭看自己的手,小小的蒼白的手掌緊緊攥著一隻袖角。
這是自己的手?怎麼這麼小這麼瘦弱?
他環顧一圈,發現自己躺在床榻上,衾被簡薄,床板冰冷堅硬,他身下墊了一張簟席,小小的胳膊,小小的身子,瘦骨伶仃。
這不是他……這是多年前的小朱瑄。
小朱瑄麵如金紙,眉頭緊皺,唇色發烏,一邊咳嗽,一邊緊緊攥著一個人的袖子:“圓圓……彆走……”
那人立刻放下藥碗,俯身看他,拿絞乾的帕子幫他擦汗,動作很小心。
“我不走,五哥,我留下來陪你。”
“我好冷。”小朱瑄低聲道,渾身輕顫,聲音很委屈。
那人眉頭緊皺,上了床榻和衣抱住他,一下一下輕拍他的胳膊,聲音溫柔:“五哥,有沒有好一點?”
小朱瑄依舊渾身發冷,但他咬緊牙關不抖了,輕輕嗯一聲,拉住她的手,緊緊握住,仿佛隻有這麼做能緩解自己的痛苦。
明明沒有用……可小朱瑄就是舍不得放開手。
……
床帳低垂,暗香浮動。
熟睡中的朱瑄遽然睜開眼睛,雙眸幽黑,眸底似繚繞著濃得化不開的晨霧,神色晦暗。
身邊傳來綿長的呼吸聲。
他側過身,俯視熟睡中的金蘭。
她抱著他的一隻胳膊,好夢正酣,櫻唇輕抿,眼睫低垂,罩下淡淡的陰影。她這些天累著了,夜裡總是睡得很沉。
朱瑄仔細看她。
她膚色雪白,圓圓的臉,鼻子挺翹細膩,右臉頰上有顆淡淡的痣,眉毛不算纖細,淺妝的話杏臉桃腮、嬌如春花,用了畫眉黛以後看起來有點虎虎生氣,失了嬌美,偏於英氣,宮人於是不怎麼給她畫眉,熟睡中雙頰微微生暈,一點朱唇,如海棠春睡,透出幾分婉轉的嬌豔嫵媚。
其實這幾年朱瑄不是沒見過和她相貌相似的女子,但他知道那些人都不是他的圓圓……他不會認錯人。
隻有圓圓才會這麼善解人意,這麼溫柔,這麼包容……他強迫她入宮,什麼都不告訴她,她還是很快聰明地察覺出他的隱瞞,大度地選擇相信他,愛護他……
他騙了她。
但他永遠不會後悔。
勉強不來的事,他偏要勉強,即使違背天意又如何?
他的眼神實在太熾熱,呼吸也變得急促了幾分,睡夢中的金蘭感覺到身邊人漸漸發起熱,揉了揉眼睛,翻身坐起。
朱瑄還來不及閉上眼睛裝睡,金蘭已經撲到他跟前,伸手摸他的臉,一眨不眨地盯著他看,“有點熱……五哥,是不是不舒服?”
他靜靜地看著她,一語不發,雙眸黑幽幽的。
金蘭以為他又發病了,焦急道:“怎麼又發熱了?”說著鬆開手,撩開床帳,正準備下床去叫杜岩,腰上一緊,被朱瑄抱住了。
“我沒事……”朱瑄收緊雙臂,緊緊抱住金蘭,“隻是一時走神。”
金蘭低頭看他,撥開他衣襟,摸了摸他身上,沒有出汗。她鬆口氣,剛才還以為他又發病了……
朱瑄按住她的手,“睡吧。”
金蘭重新躺下,枕著朱瑄的胳膊,心裡一陣陣發虛。
剛才那一瞬間她以為朱瑄真的發病了,心裡暗暗琢磨,自己沒有逼問什麼刺激到他呀……莫非裝傻套杜岩的話的事被他發現了?還是她假借整理東宮宮務其實暗查東宮舊仆名單的事露了馬腳?亦或是她不小心提了一句提督太監他心裡不高興又瘋了?他這麼聰明,又心思細膩,一下子就能看穿她的小伎倆……
還好隻是虛驚一場。
金蘭悄悄鬆口氣。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