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場波雲詭譎的動蕩之後,嘉平帝命羅雲瑾督十二團營兼總神機營,掌禦用監,兼提督尚衣、尚膳、內官諸監,甜食諸房、南海子事,賜蟒衣、玉帶,準許在宮中騎馬、乘轎。
錢興暫時失勢,但是羅雲瑾迅速崛起,司禮監並沒有傷筋動骨。嘉平帝信任那名秉筆太監的時候,秉筆太監要風得風、要雨得雨,禦史早就掌握他貪汙受賄的證據,卻隻能懷揣奏疏絕望自殺,而嘉平帝動怒之後,不過是輕飄飄一句吩咐,此前風頭無兩的秉筆太監轉眼間就跌入萬劫不複的境地,因忍受不了嚴刑拷打吊死了自己。
文官額手稱慶,以為內閣大臣可以借此機會壓製司禮監,朱瑄卻知道這隻不過是司禮監內部的權力更迭而已。
他坐在書閣中,合上刑部送來的案卷。
羅雲瑾下手倒是利落,想來上夾棍、剝皮、斷脊、刺心、琵琶這些酷刑都用了一遍,秉筆太監連當年任少監時偷盜了多少財物都一筆一筆供了出來。
摛藻閣。
小滿手裡捧著剔紅攢盒,一臉笑容地轉過屏風,“殿下,您聽說了嗎”
金蘭站在書案前,正低頭練字,頭也不抬地問“什麼”
“真是惡人有惡報”小滿卷起袖子篩茶,“楊安畏罪自儘了”
金蘭提筆寫了個瑄字,退後一步左右端詳,問“哪個楊安”
小滿咬牙切齒地道“就是那天夜裡想害您的楊安啊您救了鄭貴妃,萬歲爺爺來的時候,他在那兒不陰不陽地說話,一看就沒安好心楊安是左司直郎楊寅的靠山,現在楊安倒黴了,看楊寅以後還怎麼向萬歲進讒言中傷千歲爺”
當晚沒有出什麼大事,東宮還得了嘉平帝的賞賜,不過小滿幾人還是受了罰。金蘭沒有認出鄭貴妃,這沒什麼,他們這些跟隨的人居然也沒認出來,那就是他們的罪過了。因為這事,小滿恨不能撕了楊安的嘴,得知楊安獲罪下獄,他比誰都高興。
金蘭想起來了,那晚嘉平帝正在氣頭上,一個聲音尖利、身著太監服色的人突然指了指她,告訴嘉平帝她也在場,如果鄭貴妃有什麼好歹,那個太監一定會想辦法把罪責安在她頭上。
楊安死了最近鬨得沸沸揚揚的那個給公主亂點鴛鴦譜的秉筆太監就是那晚想陷害她的那個內官
薛娘娘說這次司禮監內鬥,內官監攪得一團漿糊一樣,滿朝文武都在看熱鬨。宮裡的人私底下說楊安下獄是羅雲瑾下的手,掌印太監錢興為此大發雷霆,發誓和羅雲瑾勢不兩立,兩人徹底撕破臉皮了。
楊安隻是多了一句嘴而已居然這麼快就被羅雲瑾收拾了。
金蘭微微蹙眉,站著出了一會兒神,心中五味雜陳,手中的筆遲遲沒有放下,墨汁沿著筆尖淌下,滴落在織錦地毯上。
當時嘉平帝以為鄭貴妃出了什麼事,錦衣衛凶神惡煞,直接撲了過來,羅雲瑾認出她,站在她跟前,不許錦衣衛衝撞她,對她說“我不會害你。”
語氣很輕柔,有點小心翼翼的意思,想安慰她,又怕她厭惡。
楊安意有所指,他立刻上前替她解釋,那時楊安的神情很錯愕,可能想不到他會主動站出來為她解圍,他下手除掉楊安,會不會還有這個考慮怕楊安看出什麼
都瞞著她,真是一個比一個可惡。
金蘭心頭紛亂,讓小滿換了張地毯,繼續練字。
她讓小滿換了張地毯,繼續練字。
朱瑄的生辰快到了,這是第一次給他過生日,不知道送他什麼才好他看起來清心寡欲的,好像沒什麼特彆的喜好,上次送他的那個摩睺羅他好像很喜歡,可是沒見他拿出來擺放金蘭邊寫字邊思考,筆下的字清秀端正,勻稱流暢。
不覺到了傍晚,一輪明月浮上柳梢,晚風拂過重重殿宇,送來簷鈴清脆悅耳的叮當聲,瓦藍蒼穹中的寒星一點一點浮了上來。
金蘭身披鶴氅,在內官的簇擁中回寢殿,路過庭院的時候,發現杜岩和掃墨躲在花窗後麵說話,一看到她,兩人立刻止住了話頭,擠出笑臉,上前奉承。
“出了什麼事”
杜岩和掃墨連連搖頭“沒什麼事小的們在說閒話呢。”
說閒話用得著這麼嚴肅兩個人都眉頭緊皺、心事重重的樣子。
金蘭沒有多問。
朱瑄這些天忙著和東宮屬臣一起草擬一份治河奏疏,需要整理曆年治河工程的檔案,還要督促庫藏,常常忙到很晚。今天他又打發人回寢殿說晚膳就在書閣那邊用,讓金蘭自己先睡。
她一個人用完膳,爬上了床,靠坐在枕上看書,不知不覺睡了過去。
朱瑄回來的時候沒有吵醒她,洗漱畢,示意宮人移走燈燭,摸黑掀開床帳,在她身邊躺下,側著身子看她。
金蘭醒來的時候,朱瑄還保持著側對著她的姿勢睡著,沒脫外袍,發網也沒取下,就這麼睡在她蓋的錦被上,一隻手輕輕搭在她的肩膀旁邊。
她眉頭緊皺也不怕著涼了又不是暑天夏夜明明身體不好,還這麼不當心。她坐起身,抖開床腳的另一床錦被,輕輕蓋在朱瑄身上。他睡得很沉,沒有被吵醒,感覺到錦被的溫度,還往裡頭縮了一下。
金蘭忍不住笑了笑,覺得這個時候的朱瑄有點可愛。
她低頭親了一下他的臉,躺下繼續睡。
翌日早上,金蘭被熱醒了,床帳低垂,光線暗沉,朱瑄摟著她,她低頭,發現自己的衣襟鬆開了。他發現她醒了,抬起頭,從背後扣住她的手腕,低笑“我弄醒你了”
金蘭滿麵通紅,朱瑄緊緊按住她的手,低頭繼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