宮人們跟著垂淚,又是笑又是歎,攙扶兩人回羅漢床邊坐下。
祝舅父跟進屋,按著掃墨剛才教的,笑著道:“其實枝玉也跟著來了,不過她淘氣,非說要給殿下一個驚喜,不許我告訴殿下。今天席麵上的菜,就是枝玉在後麵看著婆子做的。”
枝玉摟著金蘭掉眼淚,聽到這話,暗暗翻一個白眼。皇太子真是夠狠的,她混進灶房,他早就知道了,非等她在煙熏火燎的灶房做完活計才派人抓她,她現在一身的魚腥味,祝舅父的話沒說錯,席上的菜還真是她看著婆子做的。
金蘭拂去眼角淚花,拉著枝玉左右端詳,笑著道:“還是小孩子脾氣!既然來了京師,躲著做什麼?你吃了沒?”
枝玉點點頭,目光掠過旁邊的高幾,青花玉壺春瓶裡一簇怒放的梅枝,幽香濃烈,高雅清麗。
這正是剛才皇太子親手摘的那一捧梅花。
一個猜測從腦海中浮起,枝玉手腳僵住,脊背發寒,心頭悚然。
這一切都在皇太子的掌握之中,她的出走,東宮護衛的追捕,今天設下的陷阱……皇太子穩操勝券。
掃墨的威脅並非虛言,太子想除掉她和賀家人,易如反掌。他喜歡姐姐,厭惡賀家人,厭惡到不想他們出現分走姐姐的注意力,他留下她們,僅僅隻是因為不想姐姐煩心。
枝玉眯了眯眼睛,掩下紛亂的思緒,仔仔細細打量金蘭。
金蘭眼神柔和,麵龐紅潤,眉梢眼角藏不住的笑意,以前她總是有點怯怯的,現在她舉止大方,神采飛揚,顧盼之間帶了幾分活潑俏皮,明媚嬌豔,一望而知在宮中一定過得很好。
至少比在賀家過得好多了。
枝玉懸著的心這才慢慢放下,不管皇太子是什麼人,隻要他對姐姐好就行。
姐妹倆湊在一起親親熱熱說話,賀枝堂找不到插嘴的地方,不知所措地站了起來,祝舅父生怕枝玉說出什麼大逆不道的話,緊張地站在一邊,豎起耳朵聽枝玉說話。
枝玉很識時務,並沒有衝動之下說出自己已經知道賀枝堂的身世,她沒那麼傻,皇太子的手段遠遠超出她的想象。
梅花香氣彌散開來,滿屋清芬。
說說笑笑,不覺就到了傍晚時候,門簾晃動,朱瑄走進屋中,抬起臉,溫和地道:“圓圓,該回宮了。”
他語調輕柔,祝舅父、賀枝堂和賀枝玉三人卻同時打了個哆嗦。
金蘭沒有想到今天會見到枝玉和枝堂,想多留一會兒,不過誤了時辰也不好,隻得站起身。
賀枝玉強笑著說:“姐姐先回宮去,得空再出來。京師這麼大,我和枝堂還沒好好逛過,舅舅說了,我們先在這裡住著,等過了年再啟程。”
金蘭高興地道:“我也想留你們在京師多住一段時日,現在天氣冷,還是彆趕路了,等開春了再回去。”
祝舅父滿口答應:“京師繁華,我們巴不得多住幾天。”
枝玉和枝堂送金蘭出門,姐弟幾人依依不舍地分彆。朱瑄牽著金蘭的手,從頭到尾沒和枝玉、枝堂說一句話,扶她上馬車。
馬車軲轆軲轆駛出院子,枝玉佇立在門前,站了很久。
……
金蘭靠在朱瑄身上,心情久久不能平靜。
朱瑄接著拿起案卷看。
馬車晃晃蕩蕩,光線暗沉,她出了一會兒神,抬手拿開案卷:“這麼暗,回宮再看吧,彆傷了眼睛。”
朱瑄眼睫低垂,淡淡地道:“終於想起我了?”
終於兩個字聽起來很幽怨。
金蘭一怔,坐起身,摟住朱瑄的胳膊,輕笑:“你真生氣了?枝堂和舅舅他們怕你,見了你拘束,我看你也不喜歡他們,才讓你先出去的……你怎麼氣性這麼大?還在生氣呀?”
他不是去見徐甫了嗎?居然還記得早上的事?
朱瑄不說話,默默地彆扭著,側臉清秀端正。
金蘭哭笑不得,心裡咕嘟咕嘟冒著細細的泡泡,捧住朱瑄的臉,吻他冰冷的唇,親了好一會兒才退開,“五哥最好了,不要生我的氣,好不好?我下次不敢了。”心裡卻腹誹,他明明不喜歡她和賀家人團聚的場合,她開口留他的話他也不會留多久,這下倒好,抓著不放了!
她說完話剛剛退開,朱瑄跟上來,摟住她的腰,加深這個吻。
“圓圓說了會好好謝我,怎麼謝?”他微微輕喘,車廂裡低沉的嗓音聽起來格外撩人。
金蘭按住朱瑄的手:“不是這麼謝……”
“我喜歡這樣。”朱瑄抱起她,在她耳邊低語。
金蘭雲鬢鬆散,頭上的金釵滑落下來,墜在地毯上,一聲輕響。
……
壓抑的聲音從簾子裡傳出來,趕車的掃墨神色如常,輕輕揮了一下鞭子。
回到宮裡,他示意眾人低頭,這才掀開簾子。
朱瑄先下馬車,吩咐宮人準備熱水香湯。宮人會意,應喏退下。
腳步聲遠去後,簾子輕輕晃動,掀開的細縫裡露出金蘭微微發紅的臉,她頭上戴著朱瑄的大帽,眼珠滴溜溜轉一圈,確定掃墨幾人都走了,鬆口氣,掀簾出來。
朱瑄笑著扶住她胳膊。
真是掩耳盜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