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8章麵對(2 / 2)

羅雲瑾麵無表情,鳳眸掃一眼左右。

小內官們嚇得魂飛魄散,忙都恭敬地跪下,他們絕不會多嘴的!

值房內鴉雀無聲,炭盆裡爆出兩聲細響。

小內官們汗出如漿。

羅雲瑾卻並未開口處置他們,轉身大踏步往外走,錦袍袍角直接從內官的臉上掃過去:“消息從哪傳回來的?”

跪著的內官鬆口氣,利索地爬起來,小聲回答:“從工部那邊傳來的,聽說是幾百裡加急送來的快信,東宮和內閣都聽到風聲了,這會兒人心惶惶,都說要問宋素卿的罪。不過送信的人其實有兩撥,一撥直接去的工部,另一撥人已經讓小的扣下了。”

他們司禮監想瞞住什麼消息,內閣大臣也拿他們沒辦法。

羅雲瑾抬腳跨出值房,眼神示意門口守衛的緹騎。

緹騎會意,抱拳應喏,他們會看住房裡的小內官。

羅雲瑾幾步下了石階,抬頭看一眼天色,吩咐身邊隨從:“審問那幾個送信的人,問清楚到底是怎麼回事。消息先不要送出去,給東宮報信。看住內閣大臣,扣下今天所有奏本奏章。除了你們,不許任何人靠近乾清宮,仁壽宮和昭德宮的人也不行。”

最後看一眼剛才大喊大叫的內官。

內官噗通一聲跪倒在雪地裡:“小的知錯了。”

羅雲瑾道:“下不為例。”

內官鬆口氣,砰砰磕了幾個響頭。

隨從們恭敬應是,各自領命而去。

剛出了宮門,兩名身著錦袍的太監迎麵走來,神色匆匆,看到羅雲瑾,立刻加快了腳步,上前道:“錢興知道這事了。”

錢興蟄伏期間並未完全失去對司禮監的掌控,他的乾兒子、乾孫子遍布朝堂和大內宮城,消息靈通。

太監小聲說:“聽說錢興大笑三聲,讓人翻出他的蟒袍,他要麵見聖上。他還讓人去宋素卿府上了,要扣押宋素卿的家人。”

如果大河果然決口了,宋素卿難辭其咎,這時候先扣住他的家人,錢興就可以借此威逼宋素卿把罪責推到太子朱瑄身上。又或者他直接逼死宋家人嫁禍給太子,宋素卿絕望之下一定死死咬著太子不放。

羅雲瑾冷笑了一聲,遞了一枚符牌給太監:“看住錢興。派人去宋府,沒有我的吩咐,誰也不許動宋家人。”

太監皺眉問:“如果他們強行動手呢?”

這時候五城兵馬指揮司還沒有動靜,東宮雖然地位穩固,但是始終沒有接觸兵權,他們手裡沒人,那些文官平時上跳下竄,真出了事,隻能儘量想辦法為太子描補,這會兒他們自亂陣腳,一個個焦頭爛額。

錢興就不一樣了,他的乾兒子手裡有兵。

羅雲瑾淡淡地道:“如果有人和你們動手,立斬無赦。”

兩名太監聽得心驚肉跳,沒有料到他下手居然這麼果決囂張,皇太子和錢興之間的爭鬥,他隻需要作壁上觀就好了,何必為皇太子如此冒險?鋒芒畢露,一定會招致彆人的忌憚警惕。

除非他想除掉錢興,徹底取而代之。

兩人愣了片刻,心底發寒,忙小聲應是,分頭去忙。

羅雲瑾吩咐完事情,掉頭去乾清宮。他的屬下未必能攔住各宮宮人,還是得由他親自看著才行。

消息可以瞞得住一時,瞞不了一世。如果大河真的決口了,怎麼稟報嘉平帝、由誰來稟報將是重中之重,一句話沒說對就可能導致嘉平帝遷怒於太子。在事情還沒有弄清楚之前,隻有東宮的人可以進出乾清宮。

為了討個好兆頭,乾清宮裡裡外外剛剛打掃過,偏殿還重新粉刷了,月台上兩對鎏金香爐旁為嘉平帝設了祈福消災的彩幡,彩幡隨風飛揚。

侍立的宮人站在廊廡下,恍如泥塑木偶。

大河決口的消息還沒有傳遍整個宮城,不過乾清宮伺候的宮人向來能夠敏感察覺到宮中的動向,前朝風聲鶴唳,宮中也氣氛壓抑。

羅雲瑾踏上石階,殿前錦衣衛指揮使迎出來,小聲說:“昭德宮剛才打發人過來,都攔住了,還有元輔鄭老先生也差人過來探聽消息,也攔住了。”

剛說了幾句話,台階下傳來喧嚷聲。

指揮使看過去,皺了皺眉頭,道:“有人想覲見聖上,被我的人攔下了。”

羅雲瑾腳步沒停。

台階下的吵嚷聲越來越大,指揮使皺眉走過去查看情況,不一會兒去而複返,苦著臉道:“皇上昨天下旨召見謝太傅,謝太傅來了,謝太傅的為人您也知道,實在攔不住他……”

羅雲瑾停下腳步。

指揮使愁眉苦臉,宮裡當差的都不想和謝太傅打交道,他資曆老,嘉平帝再生氣也不會拿他怎麼樣,頂多褫奪官位,受罪的是他們這些當差的人。

羅雲瑾出了一會兒神,道:“我來勸說謝太傅。”

指揮使麵上一喜:他還以為羅統領也怕謝太傅呢!果然不愧是羅統領,居然願意接這燙手的山芋!

他眼神示意下屬,下屬揮揮手,台下的禁衛讓開道路。

兩人說話間,一道身影已經腳步輕快地步上台階,那人登上月台,抬起頭,目光和羅雲瑾的撞上,身形一僵,目瞪口呆。

指揮使朝來人頷首致意:“謝侍郎。”

謝騫嘴巴半天合不攏,一臉驚恐萬分的表情,沒有和指揮使寒暄,三步並作兩步衝進回廊,氣喘籲籲地道:“羅、羅統領!借一步說話!”

指揮使眼珠轉了轉,笑著拔腿走開。

羅雲瑾沒有理會謝騫。

謝騫大喘幾口,扳住他胳膊,急得臉色發白:“我祖父來了!就在後麵!我沒騙你,老頭子今天來看望聖上的,你趕緊避一避。幸好我先看見你了,不然你們就得迎麵撞上!”

一邊說一邊推搡著羅雲瑾往回廊裡走。

羅雲瑾一動不動,視線落到自己的手背上。

炭火留下的燙傷快好了。

可是有些事永遠無法彌補。

如果他早一點麵對一切,事情不會變成現在這樣。

飛簷重脊,碧瓦朱甍,金燦燦的日暉傾灑在高高聳立的殿宇廊廡之間,幾尺厚的積雪折射出一道道刺眼的光束,綿亙的宮牆靜靜矗立。

羅雲瑾抬起頭,站在乾清宮空闊的回廊內,負手而立,俯瞰台磯下空曠宏偉的廣場,俊朗的麵孔掩映在暗影中,寒風吹起他的衣袍,風聲獵獵。

階前傳來腳步聲,頭發花白的謝太傅慢慢步入他的視野之中。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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