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2章獻茶(改彆字)(2 / 2)

外邊席麵上有大臣在座,金蘭沒有過去,叫住一個宮人問。

宮人笑嘻嘻地道:“剛才皇上和鄭老先生在吃茶,說南邊的茶葉好,皇上忽然想起羅統領以前是奉茶的,誇他茶藝精道,老娘娘說想看看,皇上叫來羅統領,要他表演茶藝。大家都跑過去看熱鬨了!”

金蘭一怔。

自從那次她和羅雲瑾說明白以後,隻要是她出席的宮中筵宴羅雲瑾都會找借口避開,今天羅雲瑾不當值,沒想到還是被叫來了。

羅雲瑾名聲嚇人,但俊美之名也傳遍京師,德王妃和慶王妃對他的茶藝很感興趣,放下湯碗,扯扯金蘭的袖子:“我們也看看去。”

慶王妃偷笑:“沒事,我們就在窗子外麵看看,又不進去,裡麵的人看不到我們。”

金蘭笑了笑,坐著沒動:“你們去吧,我出去看燈。”

德王妃和慶王妃手挽著手走了。

宮人撤走雙陸棋桌,金蘭下了暖榻,扶著小滿的手走出暖閣。幾個穿吉服花襖的小公主提著蓮花燈蹦蹦跳跳跑進來,正好撞在她的襴裙上,嚇得倒退一步,一個挨一個站好,怯怯地看著她。

朱瑄溫和清冷,小皇子小公主們知道他待人寬和,還是很怕他,從不敢和他玩笑,連帶著也怕金蘭。

金蘭微微一笑,看著小公主們手裡的蓮花燈:“真漂亮。”

小公主們對視一眼,見她溫柔可親,膽子大了點,臉上露出羞怯的笑容,朝她屈身行禮,提著燈跑開。

小滿看金蘭喜歡,拿了盞蓮花燈給她,引著她去前廊,笑著說:“殿下,千歲爺吩咐小的買了不少炮仗給您玩。不是官用的,是小的從集市上尋摸來的,比不得宮裡的精致,不過勝在奇巧,小的已經讓人備著了。”

金蘭覺得很好玩,她小的時候從來不放炮仗,怕燒著自己的新衣裙被祝氏數落。提著燈籠走到廊前,宮人早已經在雪地裡擺好爆仗,等小滿一個眼神示意,點燃引線。

滋溜溜一陣輕響,奇花、地老鼠、火炮、火犁花、巧線、煙火、火馬各樣爆仗依次點燃,地老鼠像老鼠一樣到處亂鑽,火犁花則像花朵層層疊疊盛放,滿地火花閃爍,宛如漫天銀河墜落而下。

金蘭看得目不轉睛,星光倒映在她含笑的雙眸裡,綺麗絢爛。

有如岑寂黑夜裡那幾點閃爍的星辰。

窗玻璃裡,隔著裡三層外三層的人群,羅雲瑾瞥見那一抹無憂無愁、嬌豔明媚的笑影,恍惚了片刻,手腕輕輕一抖。

圍觀的人群裡頓時一片此起彼伏的吸氣聲。

他鳳眸微垂,收回視線,穩住心神,立在寶榻前,左手穩穩握住茶壺,右手拈起金絲茶筅,一邊往建窯變色紫黑胎茶盞裡碾碎的團茶注入沸水,一邊用茶筅輕輕拂動茶水,旋轉輕擊,動作慢條斯理,優雅中帶著一絲矜貴莊重,隨著他的動作,茶沫茶膏湯花不停變換形狀,一會兒是一幅山水花鳥,轉眼變成飛禽走獸,一眨眼又成了四季富貴花,再看卻是一幅幽冷的月下梅鶴,圖案千變萬化,美輪美奐。

茶香嫋嫋,滿室濃香。

眾人看得目瞪口呆,大氣不敢出一聲,生怕不小心攪擾到他的動作,暖閣裡鴉雀無聲。

等羅雲瑾停下動作,將茶盞送到嘉平帝麵前,眾人這才反應過來,拍手叫好。

嘉平帝笑向在座的諸位老臣道:“他這一手茶藝如何?”

老臣們捋須,笑眯眯地道:“歎為觀止!”

一片盈盈笑聲。

人群後麵,謝騫給自己倒了杯酒,掩去眸中苦澀。他今天陪祖父赴宴,沒想到會遇上這樣的事。

他喝了酒,看一眼謝太傅。嘉平帝很看重謝太傅,特意讓宮人把他的座位挪到寶榻前,羅雲瑾表演茶藝的時候,他看得一清二楚。

羅雲瑾從頭至尾看都沒看謝太傅一眼,謝太傅也沒有抬眼看他。

嘉平帝知道謝太傅素來厭惡太監,見他麵色陰沉,揮揮手讓羅雲瑾退下了。

眾人交頭接耳,繼續討論羅雲瑾神乎其神的精妙茶藝。

謝騫又給自己倒了杯酒,幾乎可以想象得出八年前的場景。

普天同慶、闔家團圓的正月裡,宮中盛宴,他猝不及防之下被迫於禦前獻藝,看到昔日的老師,惶恐不安,戰戰兢兢,滋味一定很不好受。

一人從謝騫身邊走過,看他坐著喝酒,拍了拍他的肩膀:“你怎麼不去看羅雲瑾獻藝?”

謝騫笑了笑。

那人含笑道:“你沒看到?那真是可惜了,羅雲瑾雖然是個太監,泡茶的手藝確實好,他們這些內官監出來的,倒是個個有真本事。八年前他頭一次在宮宴上獻藝,技驚四座,我剛好也在,記得他那時候還在文書房抄書呢!”

謝騫臉色驟變,抓住他的袖子:“八年前?”

說話的人正是謝家的一個世交,八年前在翰林院任職,常常跟隨在嘉平帝身邊,現在是禮部侍郎。

侍郎點點頭,道:“我記得你祖父也在,老爺子很不高興……”聲音一低,“老太爺向來不喜歡這些玩意,說這些是前朝陋習,勞民傷財,於社稷無益,當場發火,訓斥羅雲瑾是奸佞小人,還是內閣幾位閣老出來打圓場,老太爺才算了。”

謝騫握緊酒杯,謝太傅知道羅雲瑾成了太監,不僅不想認他,居然劈頭就罵他是奸佞。

侍郎想起一事,笑得促狹:“對了,老太爺當時還念了一首詩,羅雲瑾嚇得臉都白了。”

謝騫已經猜到幾分,心中唯有悲涼麻木:“什麼詩?”

侍郎笑著道:“當然是先賢的詩,千錘萬鑿出深山,烈火焚燒若等閒。粉身碎骨全不怕,要留清白在人間。謝太傅字字鏗鏘,念完詩以後,皇上也不好意思發脾氣,羅雲瑾連賞賜都沒領著,還差點被拖下去杖打。”

謝騫低下頭,酒杯從手中跌落,酒液濺滿袖擺。

祖父這是在逼羅雲瑾去死啊。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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