掃墨在門外站了一會兒, 聽裡麵金蘭重又睡下了,轉身步下長廊,走出院子。
鐘聲已經停了下來, 他轉過回廊,聽到一陣雜亂的腳步聲。
十幾個身披銀甲的錦衣衛和殿前金吾衛簇擁著一名高大健壯的戎裝男子從他眼前匆匆走過,挨個檢查各處值崗的禁衛。
掃墨叫住落在後麵的一個金吾衛,問:“你們陸都督在查什麼?”
金吾衛撓了撓腦袋, 答道:“都督說出門在外, 小心為上,帶著兄弟們確認各處上夜的人手。”
見掃墨神情鄭重,補充了一句,“我們都督穩重謹慎,每次直駕扈從都是如此, 夜裡也會親自帶著人檢查輪班的崗哨,公公不必多心。”
掃墨笑了笑:“難怪萬歲對陸都督如此信重。”
他回到院子裡, 越想越覺得不安, 找相熟的禦林軍軍官打聽:“最近陸都督一直待在京師?我恍惚記得前一陣好像在城外看見都督的副將……”
軍官回答說:“都督一直待在京師, 連皇城都沒出過。老夫人近來身體不大好,都督前些年一直在外征戰, 說要好好留在老夫人跟前儘孝,我們請都督去南城吃酒, 都督每次都婉拒不去。”
掃墨心口稍鬆, 看來是他多疑了。
殺害羅雲瑾一行人的精騎應該不是陸瑛的人手, 陸瑛身份不一般, 但是沒有調兵之權。
夜裡陸瑛果然親自領著人巡視,正好逮住了幾個偷懶吃酒的禦林軍和太監,立馬捆了鞭刑處置,連太監也一起剝了衣裳按在院子裡當眾行刑。
禁衛們噤若寒蟬,嚴守崗位,打瞌睡都小心翼翼的,生怕一不小心被陸瑛撞見。
一夜無事。
第二天宮妃們說起昨晚隱約聽見太監的哭叫聲,挨打的太監正好是周太後宮裡的,她覺得顏麵儘掃,嗔道:“陸瑛未免太不近人情了!幾個小內官,夜裡一不留神打了個盹,罵幾句就是了,至於施鞭刑嗎?”
嘉平帝一笑置之,陸瑛如此慎重小心,還不是為了確保他們的安全?沒什麼好苛責的。
周太後動氣,陸老夫人臉上神情自若,齊氏眼神閃爍了兩下,低下了頭。
慶王妃悄悄和金蘭吐舌頭:“看來昨天陸都督對我的宮女還算客氣。”
德王妃伸手擰了一下慶王妃的臉。
陸瑛連周太後的太監都敢打,慶王妃的宮女和禁衛吵架,鬨著非要出山門去摘桃花,陸瑛隻是訓斥宮女幾句,確實算是客氣的,至少沒讓禁衛打人。
娘娘廟的素菜名不虛傳,說是素齋,卻是滿桌的雞鴨魚肉,硬是用豆腐、麵筋、口蘑、玉蘭、木耳、春筍之類的素菜做出一大桌南北奇珍,色、香、味、形俱全,不僅看著難辨真假,就是吃進嘴裡也分不出是葷是素,口感豐腴柔潤,鮮醇濃厚,滑爽不膩,讓人胃口大開。
慶王妃如願吃到素齋,意猶未儘。
下午慶王妃還惦記著娘娘廟的素齋,和德王妃商量著回去以後從月俸裡拿出些錢讓膳房也照著做一頓素菜吃。
宮女們嬉笑著道:“膳房那些素菜哪裡是真素菜!”
碰到祭祀的日子,膳房也常常進獻素菜,麵是素的,湯確是煨了一夜的老雞湯,否則清湯寡水,哪位貴人真吃得下去?青菜也是素的,炒菜用的卻是鴨油,最簡單的素菜也能做得清爽滑嫩。檀香餅、餅、百花糕、香茶木樨糕俱都在揉麵的時候摻了鵝油或是豬油,糕點才能酥潤香甜。
天色漸漸暗了下來。
宮妃們回屋休息,慶王妃眼珠一轉,拉住金蘭,壓低聲音道:“女冠說她們這裡的水好,不如我們找她們討點山泉水,帶回去蒸槐花糕試試。”
她平時最喜歡鑽研這些吃食,金蘭從不笑話她,她有什麼想法會偷偷告訴金蘭。
金蘭抬頭看一眼天色,道:“不早了,明天早上再說,彆著涼了。”
慶王妃隻得罷了:“五嫂彆忘了,明天早上我等著你。”
金蘭笑著答應。
兩人不住在一處,在廊前分彆。暮色暗沉,廟中各處點起燈籠。
掃墨找宮人討了幾盞蓮花燈,給護衛們拿著照明。
山中格外寒涼,一輪彎月剛剛浮了上來,迎麵吹拂的夜風已經有了幾分蕭瑟之意。
金蘭裹緊鶴氅,走下回廊,穿過古木參天的庭院,走了沒幾步,身後長廊裡傳來一陣喧嘩,手執火把的禁衛軍從角落裡竄了出來,朝著聲音傳來的方向跑過去。
有人追上金蘭一行人,沉聲喝問。
掃墨轉身,厲聲回道:“太子妃殿下在此,何人衝撞?”
剛才喝問的近衛走到近前,認出掃墨,氣勢立刻軟了下來,上前行禮,恭敬地道:“不知道是殿下在此,得罪了。小的奉都督之命巡查到此地,一時看花了眼,殿下恕罪。”
掃墨冷哼一聲,護送金蘭回屋。
他們剛剛離開不久,殿前金吾衛簇擁著陸瑛走下長廊。
陸瑛抬眸環顧一圈,夜色下氣勢沉凝,問:“剛才誰經過這裡?”
近衛答道:“都督,是太子妃殿下。”
見是後宮女眷,陸瑛便沒有多問,吩咐近衛:“各處都警醒點。”
近衛應是。
……
掃墨送金蘭回屋歇下,怎麼想怎麼覺得不對勁,叫來親兵,道:“你出去打聽打聽,陸都督怎麼查得這麼嚴?”
昨晚陸瑛隻在外院巡視,今晚怎麼親自來內院了?
親兵領命而去,半夜才折返,回道:“公公,屬下聽人說,陸都督懷疑有人混進了隨駕的禁衛軍,所以查得格外嚴。”
掃墨一驚:“消息從哪裡傳出來的?”
親兵道:“屬下聽殿前金吾衛說的,陸都督直駕扈從,原本隻在外麵巡視,不會進內院,後來錢興錢公公非說有人混進禁衛軍了,陸都督隻得親自帶人到處巡查。”
說完,親兵又道,“有人說錢公公這是在故意為難陸都督,陸都督責罰的那幾個小太監是錢公公的乾兒子。”
掃墨覺得事情沒這麼簡單,沉吟片刻後,提筆寫了封信,和牙牌一起交給親兵:“你連夜回宮,親手把這封信交到千歲爺手上。”
親兵應是,接了信和牙牌,轉身一頭紮進茫茫夜色中。
掃墨目送親兵的身影消失在夜幕裡,心頭惴惴不安。
雖然京師和涿州相隔不遠,快馬送信的話一天就能走幾個來回,但是事不宜遲,誰知道會發生什麼變故呢?
掃墨來回踱步,拿不定主意。
吱嘎一聲,房門打開,小滿揉了揉眼睛,小聲道:“你轉來轉去的做什麼呢?也不怕吵著殿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