紀珍棠偷偷看他表情:“我是不是有好多的負能量,你會不會嫌我煩?”
鐘逾白不以為然:“隻要還願意訴說,就不算太糟糕。”
她乾脆繼續傾訴:“你知道嗎?我還有淚失禁體質,一受刺激就會忍不住落淚,太可怕啦。有的時候也不是真的想哭,但是控製不了我的淚腺,很糟糕的。”
他稍作理解,莫名想起那雙哭紅的兔子眼,微笑說:“也是個特點。”
她不明白:“又不是好的特點。”
“有誰說,流淚是壞事。”鐘逾白不疾不徐地說,“特點加特點,才構成獨一無二的你。”
不知道是他的思維一向特彆,還是在有意開導她,紀珍棠的心情稍稍豁然。她看著他幽深的雙目,不由欽佩。
沒一會兒,有人敲門走進。
很快,一把金魚團扇被送到她的手中。扇麵是一幅留白很多的畫,隻在正中央有一條橘黃色的錦鯉。
紀珍棠驚喜地看看扇子,比了比外麵街上小朋友手裡拿的,又看看鐘逾白。
他笑著說:“盯著它看了這麼久,我要是再不會意,是有多不解風情。”
她登時被擊中內心的柔軟處。
“謝謝你呀,”紀珍棠指著畫說,“我好喜歡這個小魚。”
說著,她給自己扇一扇風,衣襟翩躚地飛起,又緩緩落下,掃掉一點初夏的悶。
鐘逾白看著她:“喜歡就好。”
紀珍棠晃扇子的手微微停頓,看對麵的男人,他好整以暇,不露波瀾,沒有風波的交談之中,她一個眼神就被他看穿欲望。
人一深邃縝密,就顯得神秘而有吸引力。
而這樣的縝密也隱隱讓她恐懼,她想到許多傳聞,說鐘先生樣樣都好,就是不懂得慈悲。讓人恐懼也算是一種能力,趨近於迫人臣服,放到百年前,這樣的人或許真是坐擁江山的君王。
有著運籌帷幄的本領與麵不改色的鎮定。
紀珍棠看著他一絲不苟的襯衣袖扣,男人修長的指骨執盞,輕揉摩挲。她見過鐘珩坐在風月裡的樣子,可是卻無法想象和鐘逾白有關的迷醉與放蕩。
她突然產生一個想法:一隻很適合行不軌的手,那……他有女人嗎?
臉頰微微臊熱,抬眸又恰好對上他的注視。轉著扇柄,她稍稍遮了一下眼睛,紀珍棠問:“你是不是在哄我開心?”
他眉壓眼的骨相讓人顯得很深邃,表情仍然讓人看不穿:“你覺得呢?”
她鼓了鼓嘴巴:“不要這樣問我,我不想猜。”
鐘逾白看著她,說:“我希望你開心。”
紀珍棠咕噥著,“可是越長大越覺得開心好難……”
忽而想起什麼,她從包裡取出木匣,“哦對了,這個。”
推還給他。
鐘逾白瞧了一眼,沒有立即接走,問:“不喜歡?”
她嚴謹地說:“是不需要。”
想了一想,他將鐲子收回。
接著,緩聲說:“沉章園有幾寸珍藏的布匹,鐘家沒有裁縫,派不上用場。可以給你姑姑的店裡做些添置。需要的話,我讓迦陵捎你過去。”
這一段話,她沒明白幾分,什麼沉章園?沒聽過,於是懵懵地問:“要我過去拿嗎?”
其實少一個字,他若說,讓迦陵捎過去,似乎更為合理。
鐘逾白一笑:“親自去挑,不是更好?”
對上男人一雙冷靜的眼,紀珍棠似懂非懂地點頭。
她知道,他這話暗藏玄機。
這天返校時,鐘逾白將她送到雪園四舍旁邊教職工宿舍的停車場。她下了車,他喚了一聲“阿珍”,隨後遞來他備好的中藥。
鐘逾白請了認識的中醫,幫忙調理她的情緒疾病。
“這叫什麼?好人做到底,送佛送到西?”她為他的體貼找台階。
鐘逾白笑了下,似是無奈,語氣甚至添了幾分寵溺:“你認為是就是吧。”
“……”這貌似不是她應該聽到的答案。
紀珍棠怔然接過,看了看手中藥材,又抬頭看看靜立在車門前的男人。她抿了抿唇,鬥膽開口問:“從小到大,隻有我媽媽會這樣叫我,鐘先生不會覺得,這樣是一種僭越嗎?”
鐘逾白麵目溫文從容,平靜地反問:“為什麼不猜測,僭越是我的目的?”
他將這意味深長的話說得水波不驚,反像是一種點撥。
她的心門仿佛被扣了一下,悶悶重重的,將她扣得頭昏眼花,反應遲緩,對手裡的藥連句謝謝都忘了說。
鐘逾白又問:“這個位置好不好?”
她不懂:“好?是指?”
“等你。”他說。
停車場沒有燈,附近是家屬樓。出沒的也都是教授們的車,儘管他的車標還是高調,但在這裡也並非突兀的存在。她點頭:“確實很隱蔽。”
鐘逾白略一頷首,說:“那以後就在這裡。”
十分難以承受的一句“以後”,比“下次”還要更曖昧一點的用詞。讓紀珍棠感覺自己的心跳又快脫韁。
她甚至不知道做什麼表情好,於是低垂著腦袋,視線裡是男人襯衣衣襟沉冷的陰影。
夜晚容易讓一切變得晦昧。
胡亂地“嗯”了一聲。
沒有問他這是什麼意思,她匆匆說句“晚安”然後告辭,紀珍棠一邊握著團扇,一邊拎著藥,想回頭和他說不要再目送,又腳步慌張而缺乏勇氣。
……
她回到宿舍樓,走進敞亮的燈光,看見熟悉的宿管阿姨,才慢慢地冷靜下來。
瞥一眼大堂的鏡子,發現自己麵色漲紅。
“誒。”
紀珍棠被突然竄出來的人嚇一跳,定睛一看,是趙斯齊。她問:“什麼事?”
趙斯齊個子很高,走過來時壓迫感太強,逼得她往後退。他冷冷問:“林瑰雪在宿舍嗎?”
紀珍棠說:“不知道,應該吧。”
“騙她下來,彆說我在。”
“……”好一個不加修飾的騙字,她差點翻白眼:“愛莫能助。”
“喂!”等他要再抓人,她已經快馬加鞭逃之夭夭。
林瑰雪在宿舍,紀珍棠坐下歇息,問她:“你跟趙斯齊怎麼回事?”
林瑰雪說:“我就是覺得他們男人啊,老是高高在上,讓我很不爽。”
周梔耳朵靈,過來聽八卦:“展開說說。”
林瑰雪:“沒什麼好說的,本來也不喜歡他,隻是想仰仗他帶我見識見識好風光。”
“那你這不是也沒仰仗上?”
“是他不中用,拉倒。”林瑰雪說:“男人嘛,能做姐的墊腳石,算你有點本事。派不上用場就拜拜。”
周梔:“至理名言!”
林瑰雪說:“反正時尚圈就這麼大,每走一步都是在賭嘛,這個不行換一個,賭贏了應有儘有。”
“賭輸了呢?”
“又不虧,起碼也能長點見識,開開眼界。”
周梔問:“你要真碰見個厲害的,把自己玩進去怎麼辦?”
“那得多厲害啊,隻手遮天?”林瑰雪不以為意,“我要是真能攀龍附鳳,貪圖個一時的榮華富貴也不錯,隻可惜我沒有這個機會。”
聽著她們的交談,她一直沒有出聲。
紀珍棠想起鐘逾白和她交代的“沉章園”。她對這個地方沒印象,想問問她們有沒有人聽說過。但出於種種顧慮,沒有開這個口。
也是這時慢慢發現,提起來跟他有關的一些事,大多的前綴,變成了“不敢”。
人有欲望,就會忌憚。
於是她去問了姑姑。
問完了紀珍棠才知道,為什麼要叫迦陵捎她,因為在地圖上根本搜不到這個地方。紀心荷有些見識,告訴她這是鐘家的一座療養院,占地不小,山清水秀好風光。
紀珍棠卻總覺得,她好像走進了一團薄霧。
她抽出便簽,是準備寫一周計劃,但落筆,緩緩地寫下一串單詞:Begonia(法語:海棠)
預想過無數遍的,她的品牌名。
拿出手機,給鐘逾白發了條消息:【我下周五有時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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