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0.
紀珍棠站著和鐘逾白說話的時候,沒發現自己的動作有了越界之嫌,可能挨得太近,或許她抬頭吃力,說著話,順勢就將手輕輕地搭在了男人的腰窩之處。
那一片薄薄的布料之下傳來體溫的暖,等她發覺旁邊前台的目光變得耐人尋味起來,手心的暖意變成了灼人的火星。
像是被刺了一下,她嗖一下收回手。
男性腰部肌肉的緊實感還留在她的肌膚觸覺上。
鐘逾白波瀾不驚,若無其事,接著便也輕輕放下撫著她臉頰的掌心。
紀珍棠壓著聲:“可不可以不在這裡說。”
他稍作思量。
“等我五分鐘,”鐘逾白看一眼時間,表示需要處理一些工作上的事情,又說,“先想一想吃什麼。”
民以食為天,她後知後覺,每次碰麵,他的首要任務都是助她填飽肚子。
今天天冷,紀珍棠想吃些熱乎的。
繼餛飩、海底撈之後,鐘逾白又陪她喝了一回她饞了不少時候的羊肉湯。他挑的地址,在一十層的旋轉餐廳,紀珍棠以為鐘逾白是有包場的習慣,每次和他用餐總空空蕩蕩,再不濟,這位當慣了老板的也會要一間包廂。
於是偌大的餐廳,隻剩她手裡餐具碰撞的聲音,不遠處是小提琴和鋼琴的混合演奏,優雅悅耳。
紀珍棠卻在桌前,捧著一碗羊肉湯喝。
胃裡變舒服,心情當真會好一些,她喝到美味的湯,臉上就沾了點暖意。
但鐘逾白看著她發來的視頻,臉色卻有一絲複雜。
那一刻,紀珍棠從他的眼神裡體會到了一道麵如玄壇的冷,是罕見的。
他仍然平淡無波,是她讀心的本領增強。就像是聽見年深日久的深淵裡,刮過一陣微弱的風聲。
再微弱,也是能夠捕捉的。
她煽風點火說:“這個趙斯齊很可惡的,他能讓老師閉嘴,讓學院擋在他前麵。所以我想,有這個視頻恐怕還不夠,我還是想要一份官方的證明,拿回我的署名。”
鐘逾白從視頻裡抽出視線,望向她。
靠月色最近的窗口,她淺色的瞳被照得很是清亮。他看著她眼底的月,她看著他領口的星。
“隻是署名?”他問。
紀珍棠說:“目前對我來說最重要最緊急的是這個,其他的事可以秋後算賬。”
她說,需要學院發布的最初那一版本的入圍名單。
因為那是蓋了紅戳的,比趙斯齊的口頭承認具有更高的效力。
鐘逾白略作思忖。
紀珍棠拽了拽他袖口,提醒說:“黑客不行,我得用正當的方式捍衛我的權利。”
他清淺一笑,眼裡流露出一種“神擋殺神,佛擋殺佛”的殘酷自信,一閃而過,被她捕捉,隨後淡道:“小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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鐘逾白的指令當晚就到了青大的藝術學院,紀珍棠的帖子是第
一天發的,次日發酵,在網絡上運氣軒然大波。
幾l日後,一場雪落江南,鵝毛大雪,堆積一夜,早起推窗,便見滿目的山脈都變蒼白,冬日讓鬱鬱蔥蔥的沉章園也陷入枯萎,色調黯成一道模糊障眼的灰。
鐘逾白手裡的財經雜誌換成了時尚周刊,他極少關注的一個領域,為看看新聞標題裡一個個醒目的趙字。
逼良為娼、仗勢欺人、以權謀私、隻手遮天。
什麼用詞都有。
這回是真滿城風雨了,她鬨的。
窗外滿山的雪,雕花的窗欞虛掩,室內用藥罐煮藥的煙氣正緩緩地流出去。
徐媽推門走進,給鐘逾白稟報門檻外的消息:“趙航又來求情了。”
她轉達趙航的需求。
上一次求的,是叫他撥款。
這一次求的,是叫他放一條生路。
“生路?”
鐘逾白聞言,淡淡出了聲,沒任何語調,聽不出是疑惑或是諷刺。緊接著他將冊子合上,緩慢地擱置一旁,抬起眼看向徐媽說道,“不必理會。”
他坐在扶手椅中,手臂自然鬆弛地垂落在扶手,另一隻手端紅茶,瞥一眼藥罐頂上嫋嫋湧出的青煙。
“好的。”徐媽應了一聲,“那我不回了。”
她說著,又遞過來一隻長木匣,“對了,您要的東西,剛被送過來。”
鐘逾白起了身,到徐媽跟前,將木匣展開,見裡麵躺著的精美頭飾。
一隻紅玉簪子。
他請人按照她的設計圖把寶石切了出來,做成了蝴蝶簪。
這種飽滿的紅色做簪子不大多見,顯得淩厲尖銳。紀珍棠那時候儘力給他解釋說,是配婚服啦,都是紅彤彤的嘛!緊接著又耐心講概念,鐘逾白便明白了這隻蝴蝶的寓意。人家想著古典美,她想著反封建,想著要自由。
“她總是有許多奇思妙想。”
從小如此。
鐘逾白望著手心裡的紅玉,莞爾笑著,有幾l分唐突地講出了一句心裡話。
徐媽懂他的心思,點著頭,附和說:“很可愛。”
她指著簪子上的蝴蝶。
但他理解成了誇人,應道:“是。”
這一日,紀珍棠下午來時,有了通行證,沉章園架得高高的門檻為她放開。
她穿了一雙厚底的雪地靴,吱嘎吱嘎踩著雪飛快過來,腳步幾l分活潑輕盈,在溫室裡淺憩的男人隔著大老遠就聽見,慢慢地掀開了眼皮。
她到鐘逾白待的茶室門口,站在廊間,蹬了兩下地,抖抖羽絨服帽簷上的雪,把身上撣乾淨了,紀珍棠探進半邊身子,她將手放嘴邊擴音,調皮地壓著聲說:“我來找你們的園主咯。”
她扶著門框,上半邊身子往裡麵斜進來。
很皮。
鐘逾白背對著她,正舒適地坐在椅子上休息,他穿件黑色的薄毛衣,長身鬆懶,從背後看,肩頸的線條寬闊優越。聞聲,男人唇角輕掀,倒是沒回過身,
隻輕道:“外麵不冷?進來暖和。”
哢一聲,門被她關上。
紀珍棠進來往冰涼的手心哈氣,見這偌大茶室隻有鐘逾白一個人,便不拘地找了個位置坐下,給自己倒茶,迫不及待要給他講經過。
“事情解決了?”
鐘逾白起身,走到桌前,在她的桌子對麵坐下。
“狠狠曝光他,首戰告捷。”她得意地一笑,灌一口熱茶,瞧一瞧頂上的中央空調,話鋒一轉,“好暖,我能把外套脫了嗎?”
“隨意。”他說。
她今天穿一件純白色的羽絨服,中規中矩款式,沒什麼特彆,但被她雪裡染過的一張纖塵不染、白裡透紅的臉襯得很高價。拉鏈被刺啦一聲扯下,裡麵略顯修身的毛衣露出,領口被她扯了扯,又抖落下幾l片雪。
紀珍棠說:“我剛剛來的路上軀體化發作,好嚴重呀嚇死我了,不知道是不是被最近這個事情搞的,本來都好了一陣子了,都怪趙斯齊。”
喃喃自語吐槽著,她鬆開緊擰的眉,接著給他彙報:“特彆可氣的一件事,我不是把視頻發出去了嗎,我們老師還找到我,安撫我說已經結束了,叫我把論壇裡的帖子刪了,我說,我就不!”
她叉腰,氣鼓鼓,“憑什麼刪呀?簪子本來就是我設計的,我隻是拿回屬於我的東西,曝光壞人有什麼錯?”
說完,看他,要認同:“對吧?”
鐘逾白淡笑,點頭:“不刪,沒理由。”
紀珍棠點頭如搗蒜:“就不刪,能耐我何。”
她往杯子裡丟了幾l個枸杞,晃一晃,將幾l顆乾燥的紅點浸濕了,又說:“誒你知不知道,鐘珩很愛玩,總是去一些風花雪月的場所,賭牌喝酒呀什麼的。”
鐘逾白眉梢輕抬,不知道她提這個用意是什麼,但看向她的眼神有些微妙。
紀珍棠並沒察覺:“跟你待在一起呢,就喝水,喝茶,喝藥,打打麻將,或者看看仙女跳舞,附庸風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