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58 章(1 / 2)

經過海棠 懷南小山 10872 字 11個月前

瓶口是用來撐開皺褶,酒是用來喂她的嘴,而不是胃。

他托著圓底,往下俯去,送到山窮水儘疑無路的地步。可是太黑,全是盲區,隻有探到底才發現麵前是死胡同。

隻好退一段出來,又不願放棄,再往前開一開,似乎又掘出一點地段。

這地界太黑暗,車向下開,撞進了水聲裡。

像在海中央,似遠又近,還有滾滾的浪濤,他在濤外,那咕咚咕咚的潮就往她的血肉裡灌,涼意膠凝在神經末梢。

水是冷的,她的脈搏是熱的,兩極的溫度相斥,紀珍棠說不清是太熱還是凍的,整個人在發抖。

鐘逾白看著她的眼,問一聲:“太冷了?”

嘴上關懷著,刹車卻沒踩一點。

就這麼一段抓瞎的路,他來來回回地開在泥濘裡,打轉很久。

她抓著他手腕,問他為什麼這麼快,“你在生氣嗎?”

鐘逾白鬆開打方向的手,拍下來一掌。死胡同的地一瞬間塌了,她倒在四肢崩盤的廢墟裡。

“不生氣。”

他倒車出來,她緩緩地,重見光明。身子一鬆,往下塌陷,穩穩地落在他手心。

每次跟他在一起,好像在做柔韌訓練。他就著酒水,填進一顆舉世無雙的鑽。

紀珍棠像初學跳舞,需要拉緊韌帶,躺在大理石桌麵,忍受著一種緊緊的疼痛。

她顫著牙關,艱難地說:“你在生氣。”

鐘逾白輕笑一下,捏她臉蛋:“我至於跟你生氣?”

紀珍棠心裡不是很清楚,呆呆看他,看久了又覺得挺有趣的,又彎了彎唇。

下一秒,她五官緊縮。笑不出來。

“我在想,該用什麼留住你?”

鐘逾白握著她的手,讓她指腹灼痛一下。他問:“這都不行了?”

他堵緊黑暗雨夜裡的路,不粗暴,但很蠻橫,讓她無路可去,也發不出一點回聲。

“行不行?”他又問。

紀珍棠抿著嘴巴,沒說話,半天,才得以鬆一口氣:“行行行,嗨呀,我騙你的呀。這都看不出來?第一次發現你居然還會這麼幼稚。”

幼稚這兩個字把他逗笑了一下。

鐘逾白一手擁住她,另一隻手簡單地處理現場,說:“猜到了。”

她蜷腿坐在客廳沙發,抱著一杯養生的花茶,咕咚咕咚灌幾口,像幾百年沒喝水,瘋狂地補充完水分,昂首看著燈下走近的男人:“我會畢業,我也要考慮我的將來。”

旁邊有沙發他不坐,到她的獨座,單手摟住她膝蓋,將人橫抱起。

鐘逾白坐下後,把紀珍棠放在身上,他說:“留在這不好?”

“挺好的啊,不過呢,我是一個天生漂泊的人嘛,總覺得人生到處都是變數,也不知道哪裡是我最後一站。”

紀珍棠低頭想著,“好不容易有擺脫爸爸的勇氣了,我也在想我還有沒有必要留

在這個我其實並不喜歡的地方。”

鐘逾白有些意外,問:“為什麼不喜歡這裡。”

紀珍棠橫坐在他腿上,後背抵在沙發扶手,坐得懶散:“就是一直以來,都覺得沒有什麼溫度,好像走到哪裡都會有傷心的回憶。比如小的時候下過一場雪,在雨燈街迷了路,最後還是警察帶我回家。況且我也不是特彆有錢,又感受不到燈紅酒綠的快樂。”

又嚴謹道:“至少在認識你之前,沒有感受過。始終都隻是小小的在拚搏的螻蟻。”

鐘逾白說:“看來是受過太多委屈了。”

她說著,做出委屈的眼神,楚楚可憐地點頭:“你看,你把我寵得心野了,可以擺脫家裡了,又要麵臨這樣的結局。”

他說:“這不是結局。”

鐘逾白平靜地思考片刻,又道:“我留不住你,也不該留住你。”

不過——

“你去找你的自由,我等著你。”

她看著他的眼睛,餘光越過他的肩膀,捕捉到瓷器裡色彩斑斕的花,都是他精挑細選的。因為她喜歡什麼,他最知道。

他真的會將她目之所及的所有地方都布置得井井有條。

一個極致的細節控,會把愛意塞滿在每一個角落。

這個家裡,少一朵花,不會怎麼樣。但多上一朵,或許有百分之一的可能,會讓她感到驚喜,愉快。

就成了他的成功之處。

她從前不太能透徹地理解愛。

因為沒有被愛過,也沒有愛過人。

愛不是因為聽見鐘珩唱歌而產生的那一點點心動,不是被權利和金錢誘惑,奮不顧身地撲過去,不是看到他在十裡洋場呼風喚雨就產生崇拜,甚至不是她固執想要找尋的那點煙火氣。

一切具象化的東西都太淺薄,太過於瞬息萬變,太容易支離破碎。

愛是一種信念。

是我回過頭,你依然在。

而我也無條件相信,不管我走多遠,走多久,跨過江河湖海,渡過漫長年歲,你會目送,會祝福,會放下萬般不舍,在原地等著我回家。

“鐘逾白,有人說我不配,說我對你下蠱才得到你。但是不管他們怎麼說,我一點也不自卑,隻要我還有你的愛,我就不會覺得我配不上你。”

她說:“我知道,我對你來說很重要,你對我也一樣。你讓我見到愛情最好的樣子。”

不論故事的開始,彼此貢獻幾分真心,到後來,小小的齒輪被太多的緣分和刻意,或是微妙的吸引推動,水到渠成地嵌在一起。

無意識間,越擰越緊,最終變成了愛情。

她說他很會愛人。

鐘逾白抱著她,淺淺地吻她的嘴唇:“是你讓我學會。”

他站在她攀登不了的高峰,她懷揣著他回不去的鮮活。

他給了她全部的安全感與包容,她也為他掌燈,給他塗色。

人和人的吸引,共鳴,愛意發生,一切浪漫而

抽象,妙不可言。

雕花的黃銅鏡,映著精美的水晶燈和玲瓏石。

鏡子裡的霧,把一切都虛化成了一場舊夢的縮影。

她的耳後凝聚著一點點香水氣味,在這個無限貼近的擁抱裡,緩緩地流於他的鼻息,是溫柔的晚香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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紀珍棠月底還有個話劇演出。

她還沒放棄這個愛好,一有什麼絕美人設的角色出現,她就成了社長的首選演員。

這一次要演的是一個百樂門的舞女。

她穿一身花裙子,濃妝豔抹,在台上唱著:給我一個吻,可以不可以。鐘逾白坐在台下,接到她的媚眼,淺淺一笑。

舞台被渲染成懷舊舞廳的複古色調,她青春靚麗,演一個不甘委身大老板的小美人。

這角色很適合她。

從試探、恐懼,到放下防備,從一方被迫,到共同淪陷,演得很到位很細節。時間線漫長,橫跨整個戰爭年代,經曆過相知相逢,到流離失所的沉痛,終於不付等候,演完了一出比翼雙飛的好結局。

捧戲子的三爺愛上了戲子。

很難得,這類風月故事也有個好結局。

鐘逾白坐在中間位置,正對舞台。暗弱光影流轉在他西裝革履的身上,華彩燈光時不時照亮他肅靜緘默的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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