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第 31 章(1 / 2)

山海圖(女帝) 靡寶 17477 字 4個月前

悶雷遠遠傳來, 陰雲如絮,豆大的雨滴衝刷著大慶宮的烏瓦紅牆。

自窗口望出去,宮宇樓閣都籠罩在蒙蒙雨霧之中, 連飛鸞鋒都隻餘一抹黛青的影子。

“可惜!太可惜了!”宋沛嗟歎個沒完, 好似昨日錯過了好機會的人是他。

“子瑞還是臉皮太薄了些, 才讓赫連斐那沒臉沒皮的小子搶到了陛下。要是換做我, 肯定不管不顧衝過去,先把陛下搶回來再說。”

“當時那場麵, 再搶下去,就有點生拉硬扯了。”嚴徽訕笑著, “我想陛下肯定也不像看兩個小孩搶玩具。赫連斐也是從我手下撿了個漏, 我再急赤白臉地去搶回來,倒顯得我沒風度了。”

“這種時候,你要風度做什麼?”宋沛叫道,“你自己也說了,赫連斐動作粗魯, 陛下反而更喜歡。你和赫連斐要真打上一架, 未必打不贏他, 還能就此贏得陛下的歡心。”

“我卻覺得子瑞哥說的對。”沈默道,“又不是山匪搶姑娘。侍君們爭奪陛下, 還是要講究一下姿態的。我看誌雲君和宣平君爭寵, 鬥嘴吃醋, 就雅致得很。”

“那兩位是東宮舊人, 和陛下有著十幾年的情分, 我們能比嗎?”宋沛道,“不過有一點倒是有道理。有些招數,赫連斐那蠻子可以做,於我們卻太掉價了些。”

“正是這個話。”嚴徽笑著,給宋沛斟茶,“咱們用咱們的法子,不和他一個路數。”

宋沛昨日的尋寶之行並不順暢,卡在了算學題那一環節沒法再進一步。他又是個心氣高的人,不屑和彆的少侍組隊,隻得咬牙放棄,看戲聽曲去了。

赫連斐侍寢的消息在遊園會結束前就傳開了,估計不少少侍一宿都沒睡好。宋沛今天眼底浮著青,一早就上門來找嚴徽打聽細節。

“可是子瑞,你這個虧吃得可真不劃算。”宋沛,“昨夜是你最先在陛下那裡出了個大風頭,勢頭本來是最好的。怎麼偏偏到了關鍵的時刻,你卻掉了鏈子。”

沈默嘴裡含著一塊桂花糖,嘻笑道:“我看是子瑞哥在那事上沒經驗,不好意思,也不知道該怎麼使手段。”

嚴徽輕咳一聲,低頭品茶,顯然是被沈默說中了。

他家教甚嚴,又十分自律,平日裡不過翻看畫冊自我抒解一下,同窗們結伴去聽曲狎妓,他從不跟著。

後來兄長亡故,自己仕途受挫,接連兩三年都消沉抑鬱,一心謀算著前途,更沒了這方麵的心思。

“沒吃過豬肉,還沒見過豬走路?”宋沛滿眼不屑,“男子追求女子,乃是天性,不用教就會的。子瑞還是太拘謹了。獻藝時膽子大,可到了要親熱的時候,就束手束腳了。”

嚴徽道:“你說得容易。陛下是君王,威儀天成,望之生畏,我可不敢輕易褻瀆她。”

“可陛下也是個絕色美人兒。”宋沛又露出了一臉神往的笑意,“光是想到陛下鳳姿,我心口就發熱。見了她的人,就更想和她多親熱。那怎麼是褻瀆?為陛下侍寢可是我們的本份!”

沈默忽而道:“或許在子瑞哥心中,一直將自己當做臣子,而不是後宮侍君。你視陛下如主君,而不是妻主。”

嚴徽心中咯噔一聲。

天真爛漫的人,說話卻最容易一針見血。沈默大概是這群少侍中最與世無爭的人,所以作為旁觀者,看得也特彆清楚。

“要真這樣,那子瑞你就是和自己擰住了。”宋沛道,“想得到陛下恩典,從後宮走出去的,也不止你一個人。可前提是得先得到陛下的恩典。你成日去墨閣看書,寫那麼多文章,要是連陛下的麵都見不到,又怎麼給她看呢?”

嚴徽端著茶苦笑:“文晉,你說的,我都明白。”

為了那個遙不可及的盼頭,眼下必須得打折傲骨,低下頭顱。

可宋沛說得對,陛下好歹是個絕色美人。

意念一動,嚴徽眼前便浮現出女帝披散著青絲,伏在自己胸口上的模樣。

沒有了金玉和脂粉妝點,這女子反而更美得剔透純淨,鹿兒似的雙眼滿是慧黠的靈氣。

她可真香。

他從未聞過那麼令人沉醉的氣息。

清爽馥鬱的香氣,縈繞了嚴徽整整一夜,從夢裡到夢外,自胸口到神魂深處。

-

女帝寢宮,太極宮。

嘩嘩暴雨聲被厚重的門窗隔在了宮殿之外,尚宮韓晴率領著宮人捧著洗漱用具,正候在寢間外,等著伺候女帝起床。

寢床的紗帳搖曳,蕩如水紋。

縱使隔著層層帷帳和紗簾,低啞曖昧的聲音依舊陣陣傳來,飽含著歡愉。

韓晴麵無表情的筆直站立,對那聲響置若罔聞。

倒是身旁一個年輕的宮婢沒怎麼經曆過這陣仗,又正是知人事的年紀,聽得滿臉通紅,端著漆盤的手也有些發顫。

韓晴冷颼颼地瞪了那宮婢一眼,把對方凍在當場,麵皮也立刻降了溫。

韓晴已過了而立之年,經曆了兩朝,從女帝身邊一個奉茶的宮婢做起,如今是太極宮尚宮,管理女帝生活中所有瑣事。

新人侍寢,陛下圖新鮮,一時貪歡晚起,也是常事。

今日又是沐休日,韓晴便也不去提醒,免得掃了女帝的興。

又足足過了一炷香的功夫,裡麵終於雲收雨歇。韓晴這才帶著宮人進去伺候。

一隻修長的手從裡麵將帳子掀了起來。

赫連斐一頭熱汗地鑽了出來,敞著健碩的胸膛,健美的身軀令不少宮婢都紅著臉轉開了眼。

長孫婧伏在被褥之中,黑發被汗水沾在光潔的背上,潮紅的麵上帶著饜足的慵懶。

赫連斐看了看肩頭的抓痕,俯身在長孫婧的鬢角一吻。

“表姐是屬貓的麼?”

“去你的。”長孫婧笑著將他推開。

赫連斐笑嘻嘻地起身,裹上了袍子。

赫連斐雖然放肆,卻也知道限度在哪裡。今日沐休,東君會來同女帝一道用早膳,他最好不要留下來礙眼。

而年輕人久旱逢甘露,一宿狂歡,解了多日的渴,卻又添了一股食髓知味的不舍。

“我什麼時候還能再見到表姐?”赫連斐在長孫婧臉頰邊蹭了蹭,姿態依戀。

情-事酣暢,長孫婧這個時候的心情總是最好的。

她撫了一下赫連斐英俊的麵孔,“你在邊關草原長大,肯定受不了成日被關在院子裡。宮苑這麼大,你可以隨意逛逛。要是想去北苑玩,隻用和林十全說一聲。”

北苑就是大慶宮北麵的皇家獵場,山林茂密,風景秀麗,是個跑馬狩獵的好去處。

能離開自己那間簡陋逼仄的小院子,出去遊山玩水,年輕人沒不喜歡的。

赫連斐謝了恩,又在長孫婧身邊親昵地蹭了好一會兒,才依依不舍地離開了。

出了大殿,快要到宮門的時候,就見冠蓋搖曳,有貴人駕臨。一見那儀仗,便知來人是東君。

赫連斐忙退到簷下,躬身而立。

白嶽青抱著一個眉目精致的小女孩,從肩輿上走了下來。

那小女孩兩三歲的模樣,穿著銀紅衫子,戴著一個金項圈,睜著一雙懵懂的大眼睛,神色羞怯,正是帝君兩人的長女,大公主長孫萱。

時辰不算早了,可赫連斐這才離開寢宮,可見他和女帝這一宿不知玩得多歡。

白嶽青將女兒交給保母,把赫連斐招到了身邊。

“赫連少侍服侍陛下儘心儘力,宮裡確實很多年沒有這麼熱鬨過了。年輕兒郎血氣方剛,陛下興致一高,難免有些貪歡。好在今日沐休。要換在平時,少侍心裡可得有些分寸,不要讓陛下耽擱了朝堂正事。”

白嶽青音量不高,語氣也並不嚴厲,吐字甚至可以算得上輕柔。可赫連斐還是被教訓得後背滲出涼汗,臉頰發熱。

“臣謹記東君的教誨,遵守宮規,好好侍奉陛下。”

白嶽青點頭道:“倒也不用太拘束了。陛下喜歡的就是你們年輕有活力。”

赫連斐應下。

白嶽青又把女兒抱回了臂彎裡,朝大殿走去。

小公主趴在父親的肩頭,望著那個俊美的小哥哥,充滿好奇。

赫連斐卻是望著東君清臒修長的背影,緊緊握住了拳。

-

寢殿裡,長孫婧已沐浴完畢,正坐在鏡前梳妝。

“阿娘!”長孫萱雙腳落了地,蹬蹬地跑過去。

長孫婧一把將女兒抄進懷裡,在孩子嬌嫩的臉蛋上親個不停,滿臉都是慈愛的笑。

“萱兒是個小香包,阿娘真想把你一口吃了。昨夜睡得好嗎?你阿爹給你講了什麼故事?”

長孫萱並不是個特彆活潑的孩子,多病嬌弱的身子讓她行動緩慢,反應也比平常孩子要遲鈍些。

這孩子坐在母親懷裡,慢吞吞地說著一些瑣事,言語也不如同齡孩子流暢。可長孫婧溫言軟語地引導,極有耐心。

白嶽青自宮人手中接過了玉梳,給長孫婧梳著頭。

窗外雨聲漸疏,薄薄的天光照進屋內,一家三口和樂融融,滿是一片世俗的歡愉。

“漂亮的小哥哥?”長孫婧問白嶽青,“你們方才見到了赫連斐了?”

白嶽青熟練地為長孫婧挽著發,道:“略說了幾句話,敲打了一下罷了。”

長孫婧莞爾:“哲丹這孩子直率可愛,但是性子也是真張狂,確實需要有人能時不時敲打一下。”

白嶽青笑道:“我也不過儘了東君管束後宮的職責。至於他能不能聽進去,就看他自己的造化了。”

他將一枚宮紗芍藥插在女帝的發鬢裡,同她一道看向銀鏡。

鏡中女子清麗,男子俊雅,好登對的一雙璧人。

早膳已擺好。長孫婧將女兒抱在懷裡,親手喂孩子吃飯。

長孫萱人小,食量也小,不一會兒就嚷著吃飽了。長孫婧便讓保母帶著她去一旁玩耍。

“昨日玩得開心嗎?”白嶽青問。

“何止有趣。”長孫婧笑得意味深長,“歲月清平時,他們各個都是翩翩佳公子,恭順乖巧、知書達理,看不出有哪兒不好。可一旦被放在那麼一個緊迫逼人的境地裡,再來點夜色做遮擋,便一個接一個卸下了麵具,露出了本性。”

怯懦的,貪婪的、狡猾的、愚鈍的……他們針鋒相對,費勁了心思,你爭我奪,甚至不擇手段地爭搶。

“你不覺得,這樣的少侍們,比先前要有趣多了嗎?”長孫婧的笑容裡滿是興味,“鮮活多彩,並不完美,卻十分真實。不過——”

長孫婧軟綿綿地嗔了一眼,“子安,你的謎設得也太難了些。那群兒郎一路損兵折將,到最後隻有兩個人追上了我。看來這批新人裡,聰明人也沒我想的那麼多。”

白嶽青夾了一個羊乳玉雪團,放在長孫婧麵前的小碟子裡。

“聽說謎是嚴徽解出來的,赫連斐卻是橫插一腳,把你給硬生生搶走了。”

“搶得走的,便不是他的。”長孫婧飲了一口翠竹甘露。

白嶽青道:“我還以為嚴少侍更得你在意一些。”

長孫婧瞅著東君,一雙貓兒似的眼眯了起來。

“子安,”她朝白嶽青湊了過去,眸中閃著狡黠,“你這是終於肯為我吃醋了?”

白嶽青啼笑皆非,“都是做娘的人了,還這麼頑皮。彆讓萱兒看爹娘的笑話。”

長孫婧正要說幾句,韓晴前來通報:“陛下,賀蘭夫人求見。”

賀蘭敏君是女帝的樞秘女官,沐休日本該在家休息,一早就進宮求見,必然有什麼機要公務要稟報。

賀蘭敏君跟著女帝久了,也學了女帝那一副萬事麵前都三分笑的表情。不過她今日一臉喜悅分外真切,一進殿便忙不迭道:“陛下大喜,臣剛收到捷報:白穀關大捷!”

長孫婧驚喜的站了起來,接過軍報仔細閱覽。

賀蘭敏君道:“左將軍用兵如神,將突末汗布爾的大軍分散成數支,挨個兒殲滅,又親自率兵攻打王旗所在,生擒了突末汗布爾。”

“恭喜陛下!”白嶽青也笑道,“烏察之危就此解除,大雍在西北麵終於少了一個勁敵。”

長孫婧掂著軍報,哼笑道:“左韶風拖拖拉拉這麼些年,三天打魚兩天曬網,我還以為他打算和突末汗布爾像對怨偶似的撕扯一輩子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