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 第 5 章(1 / 2)

明寶斐然 三三娘 10250 字 4個月前

在彆人家裡不好睡到太晚,商明寶憑著鋼鐵般的意誌在七點鬨鈴中爬了起來。

她起床的第一眼,就是去看那一蓬月見草。野花有野花的美,自然舒展之態比那些工整的園藝品種更有趣。她抱起那隻雙耳花瓶,走到窗邊,對著晨光翻來覆去地看。

雖然加了水,但果然還是蔫了。

方隨寧被嚴令禁止跟商明寶討論此事,隻好表情浮誇地話裡有話地揶揄了幾句這花漂亮。商明寶對她的潛台詞一無所知,倒是在早飯時,忽然提說:“你舅舅看上去挺年輕的。”

方隨寧剝著白水蛋,語出驚人:“是咯,不然怎麼騙人二婚?”

“啊?”商明寶結結實實吃了一驚。

方隨寧雖然沒什麼家醜不可外揚的自覺,但一想到這是她斐然哥哥的私事,便點到為止地住口了,隻說:“總而言之,他人不怎麼樣,你怎麼這麼好奇他?”

商明寶正想說,餐廳外卻傳來兩聲咳嗽聲。這是助理發出的警報,方隨寧心領神會,拿胳膊肘撞了下商明寶。兩人連忙若無其事地坐正了,過了會兒,門楣下的水磨石地麵上,果然遞進來向聯喬的影子。

已經是九點,向聯喬問助理:“斐然吃過早飯了?”

“吃過了,又出去了。”

“又出去?”方隨寧和向聯喬的聲音一同響起。

兩人都以為他又出野外采標本,但其實向斐然是開了車去市區。

向聯喬退休後的生活十分清簡,一台紅旗車就代了所有的步,向斐然問了司機,知道今天沒有出車計劃,便開它下山。

黑色轎車因為車主身份原因,比尋常車打理得更板正肅穆一些,沒有任何裝飾物,就連香氛氣味道也是舒緩而規矩的,唯一的兩則例外,一是開著它的青年太過年輕,二是副駕駛座的那隻長耳毛絨兔……太粉。

沒辦法,昨晚上回燈下仔細看了看,濕泥土蹭進去的汙漬不好清理,隻能拿到專業的乾洗店看看。

他將車在街邊停好,轉到副駕駛那側,俯身給那毛絨兔解開安全帶。

乾洗店的玻璃門潔淨透明,映出穿黑T的男人一手抱粉色玩偶、一手插兜的散漫模樣。

這家乾洗店是向斐然在點評網站上搜的高分,且就開在一片富人區旁。一問價格,確實十分感人。

“如果要今天立取的話,額外需要再加兩百,基礎會員打9折。”店員按慣例說完,察覺到對麵男人眉心蹙了一下。

但這顯然是小姑娘抱著睡覺的東西,既然被從香港不嫌麻煩地帶過來了,想必她對它依賴很深。

向斐然微妙地歎息一聲,掃碼付款。

“先生要充會員嗎?充兩萬打75折哦。”店員笑容甜美,但一開口就很驚悚。

“充不起。”

店員莫名堅持他充得起,積極遊說:“一萬也可以的喲,我開權限給您75折。”

向斐然沒回她,對著微信賬戶餘額裡的“327”陷入了沉思。過了兩秒,他低聲說了聲“稍等”,撥出一個電話。

“喂。”

“你那天說哪裡缺人?”

雙方就一晚報酬是兩百還是三百膠著了十數秒,終於在兩百六十上談妥。掛電話前,向斐然淡定補充:“記得管宵夜。”

聽了全程的店員:“……”

店裡安靜得像剛死了人一樣,向斐然微微頷首:“下午來拿,失陪。”

清洗烘乾加起來要四個小時,他約定了下午兩點來取,驅車前往植物所標本館。標本館不對公眾開放,但可以憑學生證登記進入。進入館內,他在那裡看了數小時的龍膽科標本,並順手更正了六份錯誤鑒定。

標本館老師吃完中飯回來,見到他,很自然地過來打招呼:“上一期phytokey你發的新種很漂亮啊。”

phytokey是SCI三區,很適合發表新種。向斐然大二時就在這裡發過一篇罌粟屬的新種。用他的話來說,發表新種對於植物學來說是“不值一提”的學術成果,但他這一篇論文從形態學的鑒定到基因測序、係統進化樹都呈現得十分完美,遠超一個大二學生所具備的學術能力。

因為這一點,他被綁架到了國內植物分類學巨擘周英澍教授的課題組。剛開始全係同學都很羨慕,後來就不了,尤其是在知道了彆的碩博生有補貼而他沒有的時候。

標本館老師覷到他又改周教授的鑒定,笑道:“周教授下午也過來,你們師徒約好的?”

空曠的室內,空氣仿佛有了一秒鐘的凝滯,向斐然放下鋼筆、合上標本冊、推開椅子起身一套動作做得行雲流水,麵無表情道:“我先走了。”

作為全國第三大標本館,這裡存放著數百萬份標本,裡麵有海量因年代、技術或其他種種原因鑒定錯誤、張冠李戴的標本。理論上來說,任何借閱者都有權利糾正錯誤、寫下新的鑒定結果——隻要你夠自信專業。

向斐然順手改過上百份,其中有三十多份好死不死都出自周英澍之手。這其實很正常,因為周英澍是研究竹子類群的,並不是對所有科屬種的形態鑒定都很擅長。壞就壞在某天,向斐然一邊修正,一邊深深地歎了一聲,說,師門不幸。

悄無聲息在背後站了很久的他師門掌教周教授本人:“……”

吃一塹長一智,人不能在同一個地方栽倒兩次,向斐然在標本館老師的忍笑聲中揚了揚手,走得頭也不回。

回到乾洗店,長絨玩具已經煥然一新,外麵則套上了一個透明的塑料薄膜袋子。

店員一邊心靈手巧地係著粉色蝴蝶結,一邊笑道:“是幫女朋友洗的吧?這樣顯得可愛一點——蝴蝶結免費的哦。”

向斐然抱起玩偶,一向惜字如金的嘴巴裡難得多吐出了兩個字:“不是。”

彆說他沒記住那小孩的名字,昨晚上黑燈瞎火的,他連臉都沒看清,隻記得手電筒光下她的驚慌繚亂。何況她是方隨寧的同學,方隨寧沒有性彆,四舍五入一下她同學也沒性彆。

同樣的話在到了樂隊排練室時,也被拿出來玩笑了一通。

玩樂隊的都是窮逼,高檔的地方租不起,破居民樓怕擾民,便在那種老式小區裡找了個平房倉庫當排練室。見方的三十幾平大開間,裡麵堆滿了電線、樂器、煙灰缸和泡麵盒。

向斐然到時,主唱正三截彎地倚著門框抽煙。他眼尖,從擋風玻璃前覷到了兔子,咬著煙含含糊糊一聲笑:“喲,大少爺談戀愛了?”

兩人自小相識,向斐然懶得多話,淡聲:“滾。”

窮逼的樂隊換成員像換抹布,近期又加了新成員,還沒打過照麵。趁人齊,主唱回頭往門裡吼一句:“出來接客!”

過了會兒,出來兩隻更萎靡不振的鵪鶉。其中一隻向斐然認識,是吉他手,也是主唱的表哥。貝斯手是新招的。

主唱一歪大拇指,吊兒郎當地作介紹。說到向聯喬的身份職務時,貝斯手臉色明顯一變:“撲街啊,怎麼跟我們他媽的三個喪逼玩樂隊?”

主唱和吉他手都狂笑起來,向斐然接過了對方遞過來的煙,勾了勾唇:“他開玩笑的。”

貝斯手一想也是,什麼破樂隊啊,要外交大使的孫子親自玩?立刻信了。

其實他們幾個都是學生,靠駐場演出賺點外快,向斐然平時做課題很忙,因此從樂隊正式成員裡退了,算是編外。

他們的歌是吉他手寫的,總自詡滾石遺珠,實際上一唱就被酒吧顧客投訴。半個月前主唱腦子犯抽,跟顧客杠上了,連唱兩首原創,被人拔了插頭。主唱且美呢,說“yoyo what's up 那我們就來一場不插電——”

被連人帶包丟了出去。

向斐然帶了新的商演邀約過來,剩下三人感激涕零豪情頓生,約定從下周起每周演三天,每次三小時。

“你住哪兒?”主唱湊過去給他點煙,問,“冇計,還是老樣子?”

住山裡多少有點來回不便,學校那邊又沒有打留宿申請,假期有演出時,向斐然就在排練室打地鋪。

得到肯定答複,三人良心上線,將烏煙瘴氣的排練室收拾了一番,好歹將煙灰酒瓶和泡麵盒扔了,再噴了一斤能熏死駱駝的空氣清新劑。

搞完一切還早,幾人去台球室開了張台。主唱杵著杆子坐在高腳椅上,一邊等開球,一邊叼著煙問那粉紅兔:“成沒成?還是在追著?”

台球室烏煙瘴氣人聲喧鬨,向斐然俯下身,杆頭對準白球,在清脆的擊球聲中漫不經心道:“隨寧同學,名字沒太記住。”

主唱服了:“沒記住你就給人跑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