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76 章(2 / 2)

明寶斐然 三三娘 12661 字 5個月前

算不清,根本算不清……

向斐

然將臉埋在她頸窩中,悶笑著,壓著灼熱的眼眶。

“我的父母早就離婚了。他們曾經誌同道合,有過非常恩愛的學生時代,碩士階段結婚,又一起赴美讀博。我人生的最初幾年是在美國度過的,密蘇裡植物園是她曾經工作過的地方,不過那時我太小,沒有印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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商明寶已知道這個故事的結局:“可是,他們還是離婚了,蘭因絮果。”

蘭因絮果……向斐然麵露哂笑:“不,這個詞對談說月來說,太溫和了。她無條件地愛著我父親,敬仰他,崇拜他,雖然她自己也足夠優秀。

她最早是研究蕨類植物分類和係統發育、演化的,後來轉到了高山植物——”

“龍膽科。”商明寶替他說出答案。

“是。但是她沒有來得及進行深入研究,要開展一個類群的深入研究,首先要有充足的樣本。那個年代,植物學數據化還不高,也沒有如今這樣全球化的資源庫合作,植物學家需要經常泡標本館或跑野外。她遇難時,正是她搜集龍膽科樣本的階段,她跑遍了中國幾乎所有的高山高原,發現了兩個中國獨有的新種。”

“阿姨……比你還厲害嗎?”商明寶不由得問。

“某些方麵,”向斐然莞爾:“比如標本壓得比我漂亮,畫比我好,對蕨類的研究比我透徹,野外……我所有有關野外的知識,都是她教的,第一件衝鋒衣她送的,第一根登山杖她買的,帳篷是她教我搭的,指南針是她教我用的。”

他落下目光:“我很想再跟她切磋切磋,比誰認植物更多更快,可是她不陪我玩了。

“在我五歲時,他們的感情有了裂縫。我父親,向微山,是被爺爺領養的。他的本家算是富商,需要他聯姻。他去了,但一直跟我母親渲染他的無辜無奈身不由己,他說他很痛苦。談說月信了很多年,甚至他的妻子懷上二胎了,她也還是相信他。”

向斐然垂眸,看著商明寶震驚的眼神:“很傻,是嗎?”他笑了笑:“我也覺得。他們的學生時代太好了,在學生時代修成正果又分開的人,一輩子都走不出這個困境。她可以在野外跟盜采分子持刀相對,可以開著吉普車追他們十公裡,但她蒙住了自己的眼睛,不願意相信她曾經深愛的人已經麵目全非,或者說——本性如此。”

商明寶回憶著與向微山的那寥寥數麵。

她承認,向微山確實是一個氣質和相貌、身材都較好的中年男人,可稱儒雅和氣宇軒昂,欺騙一個女人的真心對他來說不算難事。

“小時候,我一度以為向微山隻是比較忙,所以才每周見我一次,後來我才知道,原來他還有一個家,還有小孩。九歲生日那年,他接到了他妻子的電話,要他回去。但那天他興致很好,留下來陪我切蛋糕。他的妻子帶著孩子上門來,問我母親為什麼這麼……”

向斐然停頓下,麵色如深潭般平寂。

“不要臉”三個字,他說不出口。

“談說月跟她道了歉,親自送向微山和他的妻兒出門。”他平靜地往

下敘述了。

“她涵養太好,做不出罵街或者陰陽怪氣、指桑罵槐那種事。她是真正的高門小姐,知書達理,隻是我外公外婆去世得很早,她是獨女,父母去世後,曾經的圈子和地位都漸漸地淡了。向家和談家都是一樣的清廉,名望大於實際的權勢,也許這就是向微山舍她而另娶的原因,他那時在創業初期,很需要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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向斐然找出了一本相冊,也在標本櫃的頂層。

很明顯,他六歲前有很多很多的留影。在美國密蘇裡植物園,一個長相英氣而美麗的女人抱著他,在植物園門口合影留念,下麵一行小字寫著年月,落款寫明了這是她來此博士後站報道的第一天。

商明寶總好奇是怎樣的父母怎樣的基因才能生出向斐然這張臉,現在她知道了,向微山隻是皮相的些微留痕,給向斐然注入深刻靈魂的,是她。

她是如此的英氣勃發,五官又不可思議的精巧。

“幾個月?”商明寶指著相片,看得目不轉睛。

“一歲?記不清了。”

她回眸對比:“看不出現在的樣子。”

“看得出才有問題。”

“比現在的表情好看。”

“……”

“會笑啊,”商明寶指尖戳著,“還是這樣的——”她勾起半邊唇學了一下,“三分涼薄三分譏誚四分漫不經心。”

“……”

什麼鬼詞。

“你再笑一個?很帥,特彆有少年感!”

向斐然挑眉:“一歲?少年感?把人往老了誇?”

商明寶:“……”

很明顯,向斐然六歲前的合影美好而密集,從七歲開始,逐年遞減,過了十二三歲後,每年便隻有寥寥數張了。那時已經能看到現在的模樣,白膚黑發,站在班級隊伍的末尾,不動腦子成績就好,情書滿抽屜地收,拍照時沒什麼表情,但眼鋒裡分明看得出桀驁。

談說月將他養得很好,又或者是植物的世界悶不吭聲地治愈了他、遼闊了他。他沒有變成陰鬱偏執憤世嫉俗的那種人,他沉默地生長出了自洽的骨和肉。

“初高中時,是不是特彆多人追你啊?”商明寶問,目光停在十五歲的一張照片上。

“嗯。”

“你倒是謙虛一下。”

“不多,百十來個吧。”

“……”商明寶咬唇,“那你……算了不問了。”

向斐然知道她要問什麼,不問自答:“從沒喜歡過彆人。那時候挺忙的,要上競賽班,要做實驗,要練架子鼓,還要壓標本、畫畫,很少注意到自身之外的世界。”

“你的意思是說,”商明寶又開始變成扁扁音發聲玩具,眯著眼睛,“就算是我出現在那個時候的你麵前,你也看不到咯?”

向斐然微妙沉默,喉結裡滾出一聲輕咳。

商明寶:“說話。”

向斐然淡定翻過相冊:“噓,看下一頁。”

“你彆——”她想說

彆轉移話題,但隨之而來的那張照片太有衝擊力,她不由自主地怔神、閉嘴、瞪大眼睛。

毫無疑問,那是高一時站在國際奧賽金獎領獎台上的向斐然,鮮衣怒馬,與隊友一起將獎杯高高舉起。

商明寶屏著呼吸往後翻,以為會看到他更多的輕狂一麵,但往後竟是一片空白。

仿佛一個少年的人生在此宣告中止,巔峰時戛然斷章——他換了另一種活法了。

“後麵沒了。”向斐然淡然地說。

“還是……”商明寶輕觸相冊薄膜,“還是有值得紀念和高興的事的吧?”

“有,”向斐然不假思索地說,“認識你。”

商明寶彎起唇角,仰眸看著他抬高胳膊將相冊插回原位,繼而被他壓在標本架上親吻。

她被吻得氣喘籲籲,忘情地環住他脖頸,腰和臀隨著她的踮腳仰首而舒展。她整個兒把自己往他手裡送。

熱吻停下時,她的眼神是迷離的,唇瓣因激烈的吻而發腫,但留戀地追逐上去,吮含著,與他若即若離地親著,鼻尖相抵。

向斐然捧住她的臉,注視著她的雙眼:“babe,聽我說。”

他說,商明寶便認真聽著了。

“我從小就目睹了我父母婚姻的失敗,也許這個世界上單親家庭的孩子很多,但這個故事是以談說月的死告終的。她作為成年人的一生中,被愛的時間短暫,治愈痛苦的歲月卻那麼長,近乎於放逐自己地奔赴野外。她很漂亮,對嗎,但是在我印象中的她,卻像岩石一樣灰敗。看到你母親的時候,我不受控製地想起她,愛與不被愛,讓一個人天差地彆。談說月和向微山都不會愛人,他們的愛都是有害的,不是害人,就是害己。我沒有見過正確的愛。我膽怯說愛,因為表達愛與依賴的下場,是像談說月那樣,被另一個人粗暴地羞辱。”

向斐然深呼吸,摸著商明寶溫熱的臉,目光在燈下說不清是憐憫還是無望:“我沒有勇氣跟任何人走過這一生。因為我沒有見過,沒有見過……我不相信有誰可以永遠地愛著誰一生,愛是騙局。

“何況,我身體裡流著向微山的血。

我成長在他的精神控製和暴戾中,我很努力、很努力地讓自己不像他、遠離他,但是……”

他喘了一喘,皺起的眉心下,目光翻湧著痛苦和厭惡:“但是也許我的個性,已經被他的基因和前十六年的欺騙、控製、背叛、高壓改寫了,我現在很正常,十年後呢,二十年後呢?我是不是也會成為那麼惡心的人,是不是曾經在我成長過程中留下的不好的東西,都會爆發,都會浮現,就像,就像……”

他找不到合適的詞,淩亂的眸光閃爍著,終於讓他找到了——

“就像一個慢性病人。”

不,這太溫和了。

“一個隱性精神病患者,一個有著家族前科的、精神創傷患者。他沒有辦法作為一個好人、一個正常人,過一輩子。如果他變了,他傷害的——是誰?”

他的目光定在商明寶的臉上,呼吸也停了。

愛人如養花。他不能,不能讓她這樣明媚的臉龐,變成那樣的灰色岩石。

“原諒我,babe。”向斐然嗅著她的發、她的頸,明明是與她皮膚相貼的,卻感到一股宛如漆黑夜空般不可戰勝的遙遠。

他閉著的蒼白眼皮曝露在射燈下,顫抖著。

“你叫我的那個稱呼……我很喜歡。但我不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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