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4章 第 84 章(2 / 2)

金枝寵後 藤鹿山 10186 字 4個月前

他叫來了熱水,玉照卻如何也不願意去沐浴,她寧願忍著滿身的汙漬,頭發打結的肮臟,她也不敢去。

顧升將乾淨的棉巾放下,連日來的趕車,他手掌處的傷口一直愈合了又被撐裂,如此往複傷口愈加嚴重,疼痛叫他忍不住蹙起了眉頭。

又見到玉照又是一副如此提防自己的模樣,他眉睫上染起莫辯的情緒來。

“去洗,你太臟了,繼續下去會生病的。”顧升語氣中掩藏著森森冷意。

他見她嚴防死守的模樣,隻覺得有幾分諷刺,要是自己真強迫她,她掙紮又有什麼用?自己隻不過是不願意強迫她罷了。

玉照動了動被凍僵的手指,濃密的羽睫往下半垂著,掩蓋住了眸中的一切情緒。

她臉上幾日奔波,顧升更是不放心她一人坐在車廂裡,雖兩側窗戶都是封死的,可他總是將馬車簾子也開條縫時不時回頭看她。

那般冷的天,便是他坐在馬車前麵替自己遮掩住了大部分寒風,可那邊邊角角滲漏進來的冷意,便足以叫她凍得手腳冰涼。不知何時起,她臉頰上升起紫紅紫紅的兩大團被凍過的痕跡,將她的容貌掩蓋住了七七八八,甚至襯的她多了幾分土氣。

玉照聽了顧升的話,慢慢睜開了眼眸,眸光仍是黑白分明,隻這會兒眸中再無往日的清澈見底,那雙眼中,籠著濃濃的化不開的悲哀與憂愁。

玉照似乎有幾分聽天由命的心態,知曉自己掙紮也掙紮不出。

繼續這般乖乖等著,隻會離臨安越來越遠。

她原本想隱瞞自己做過的那些奇怪的夢,不想跟這個一看就非常不對勁兒的顧升扯上半點兒關係。

可如今看來這般劃清界限絲毫無用,哪怕自己什麼都不知道,顧升也還是不肯放過她。

不肯放她回去......

再沒有人能幫她——

“你......”

玉照舔了舔乾涸的唇瓣,緩緩出口,這還是她第一次主動開口跟顧升說話。

果不其然,玉照話音剛落,顧升的視線便忍不住移了過來,他看著她消瘦的臉,心尖微顫。

這一路寶兒都閉口不言,這是她第一次主動同他開口。

比他想的還要快。

玉照喉嚨有些發澀,小心翼翼的問他:“你......能不能回答我一個問題?”

顧升猜到了她想要問什麼,靜默過後,似乎是朝她承諾道:“先去沐浴,你沐浴完了我再告訴你。”

玉照心裡有好多話要問,一切都化作了沉默,默然的盯著他看了半晌,最終乖乖的拿著棉巾小心翼翼的跑去了屏風後邊,屏風後邊安靜了一會兒,過了會兒側邊伸出一個腦袋偷看他還在不在。

看到顧升直直的看著自己,玉照立刻將頭縮了回去。

顧升苦笑一下,起身往外邊去,掩了門道:“洗吧,我出去了。”

玉照確定他走了過後,躡手躡腳檢查了兩扇窗,果然不出她所料,都是被從外邊封死的。

這才窸窸窣窣的脫去衣物,帶著幾分決絕沉入了浴桶裡,過了會兒又將頭伸了出來連連喘氣。

她拚命瞧清水裡的倒影,不敢久待,隨意洗了兩把便匆匆穿好衣物。

推門出去時,顧升果然就站在她的門前監視著她。

他正在給自己手掌的傷口處上藥,並未避開玉照,原來他不止手掌上受了傷,玉照見他胸上衣衫半敞,露出裡頭幾絲染著血漬的紗布。

她怔了怔,怪不得當日自己撞到他胸口時,顧升的臉色那般難看。

玉照心裡有幾分後悔起來,當日為何不撞的更用力一些,好叫這惡人直接歸西了去。

“那日我被迷暈,是誰的手筆?”她問。

這倒是叫顧升一怔,他原以為玉照會問他彆的,不想竟是這個問題。

他無奈笑了笑,繞過她獨自坐往房內榻上,玉照便立在門口,看了眼外邊便也知逃不出去。

“你不是猜到了嗎?”原本不打算說這事兒的,說出來無故叫她傷懷,她對自己那幾個丫鬟的感情,可是比一般的主仆要來的深。

她出生後便沒了母親,更從未得到過父愛,所以她總是卑微的想要抓住生命中所有的光線。

玉照忍不住咬住了唇瓣,虛扶著門框,麵色有些泛白:“是雪柳?為何?我對待她不薄......”

顧升端坐在榻上,平靜無波的音調:“叛主就是叛主了,還有什麼為何?”

上輩子便是雪柳叛主,這輩子被人重金賄賂,果真還是如此。

什麼忠心的丫鬟?不過是沒有機會叫她背叛而已,不過是生性不知滿足罷了——

隻要重金開道,有幾人能忍得住誘惑的?

玉照隻覺得渾身升起冷意來,她呼吸一滯,整個人透出一絲疲憊來。

顧升道:“叫她穿上了你的衣服,給你當了替死鬼,這懲罰如何?”

玉照傷在心裡,又傷又惱,冷冽笑起來,她從不願意將自己的軟弱留給仇人,她豎起全身的刺對準著顧升:“你以為你是誰,你是上蒼派來幫我懲罰丫鬟的不成?我的一切苦難都是你給的,你比雪柳更叫我惡心!”

顧升卻並不生氣。

他雲淡風輕的說:“你方才說有話問我?”

玉照如今也不怵,睜著一雙明眸,目光灼灼的盯著他看:“你那晚說的話是什麼意思?”

窗外飄灑著紛紛揚揚的白雪,甚至分不清是白日還是黑夜。

顧升回望起玉照的眼眸。

並無半分被聊到這個話題的倉皇無措,帶著幾絲輕笑:“寶兒,我知道你也與我一樣,你知道些什麼對嗎?”

不然她不會一回京城就對自己避如蛇蠍。

從頭開始算起,這一世的一切開始都和以前沒有區彆,真正的區彆就是在寶兒入京之後。

有關寶兒的記憶,他餘生中反複回憶的一切,怎麼也不至於記憶出了差錯。

他記得,寶兒並不得他母親喜歡,甚至寶兒初初入京,兩府的人更是未曾安排他們見過麵。

可緣分這東西來的奇妙,他們還是遇見了。

玉照卻也不急著否認,故作輕描淡寫地問他:“你說我們成婚四年......之後呢?”

顧升狐疑的目光落在她身上,他最不能理解的是,若寶兒與自己一般,為何又是一副什麼都不清楚的模樣?

玉照抿唇,呼吸有些急促,難耐說道:“我想聽聽,你是不是詐我的。我確實知道一些,不過和你所說的區彆太大,我隻知道你把我送給了道長。”

顧升麵容上聚起一片蒼白,高大挺拔的身材搖搖欲墜。

他無力地想伸手觸碰玉照的臉頰,卻被她害怕的扭開,親眼見著才對他升起的那麼一絲正常表情又變成了厭惡。

他手足無措、嗓音發澀,卻隻能無奈的反複解釋一句話:“我沒有......真的沒有......”

玉照說著竟然忘了一路以來的害怕,眉眼間起了繾綣柔和,足以將顧升逼瘋的柔和,她渾然不覺真心實意感謝他:“顧升,謝謝你啊,我縱然不知你我過往,不管你是因為什麼原因將自己的妻子送給彆人......我還是要謝謝你的,沒有你我說不定遇不到他——”

夢中的自己,人生最開心的事兒就是和道長在一起了,縱然她時日無多,縱然她日日離不開湯藥,她也是歡愉的。

那些歡愉做不了假,管它有什麼緣由,玉照隻知道自己心裡的感受才是準的。

顧升額頭青經湧現,聽了這話隻覺得渾身氣血翻湧,被他死死壓住,他閉目片刻,緩緩道:“道長?他是個什麼道長?造的殺孽多了,裝模作樣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