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7 章(1 / 2)

這張臉實在太有衝擊力,舒筠一眼便認出他來。

這不是摘星閣那夜的男人麼?

活生生的人站在她跟前,越發佐證那夜發生的是事實。

舒筠足足盯了裴鉞幾息,手指頭也絞在一處,甚至隱隱有要落荒而逃的架勢,這時,對麵的男人傳來醇和帶磁性的嗓音,

“你要去哪?”

舒筠愣了一下,被他這句話給問住了,確切地說是被他毫無波瀾的神情給弄迷糊了,是沒認出她來,還是忘了那事,這讓好不容易確信是事實的舒筠又生出幾分疑竇。

他眼神甚是平靜,耐心等著她回話。

舒筠心裡頭慌亂,麵上卻維持住鎮定,

“我要去英華殿,初來乍到,不識得路,麻煩壯士幫我指引....”

一會兒“這位大哥”,一會兒“壯士”....

錦衣衛都指揮使藺洵有些忍無可忍,幾番欲發作嗬斥麵前的女子,卻被掌印劉奎用眼神給製止,劉奎那夜雖沒瞅見舒筠的容貌,卻辨認出她的聲音,這簡直是踏破鐵鞋無覓處,得來全不費功夫,再瞧麵前的姑娘冰肌玉骨,雪魄仙姿,那雙眼朦朧而昳麗,美得令人心驚,這等容色...當真是讓劉奎喜上加喜。

隻是這位司禮監掌印愣是壓住狂洶的心潮,未露出半點端倪。

氣息靜了一瞬,裴鉞麵上並無任何變化,扭頭往英華殿的方向看了一眼,默了片刻,“你隨我來。”

他率先往前走,舒筠遲疑了一下,立即小跑跟上,她一麵儘量跟上他的步伐,一麵用餘光打量他,他穿著一件褐色的長褲,褲腿束入鹿皮黑靴中,上麵是一件尋常的湛色曳撒,通身無任何配飾,隻手裡擰著一根馬鞭,褲腿上還沾了些許汙泥,乍然瞧不出是何身份。

再看身後二人,一人五大三粗滿臉凶相,穿著與裴鉞一般無二,甚至還乾淨些,另一人麵白無須,大腹便便,瞅見她在打量他,甚至還投來和善的笑。

這一路裴鉞不僅一言未發,甚至並未多瞧她兩眼,仿佛她隻是個不相乾的陌生人,裴鉞不說話,舒筠更不敢作聲,亦步亦趨跟著他身側。

劉奎急了,聖上該不會送她到英華殿就沒下文了吧。

那可不行。

皇帝不急太監急。

劉奎悠悠繞至舒筠一側笑嗬嗬與她打聽,

“這麼晚了,姑娘何故一人在此?”

舒筠不好意思解釋道,“我與同伴走丟了...”

等的就是這句話,劉奎不動聲色問,“這麼說,姑娘是入宮的公主伴讀?不知是哪一宮的人?”

這話答也不好,不答也不好,舒筠留了個心眼,靦腆回,

“我倒也不是正經的公主伴讀,不過是家裡托門路送過來沾光的...”

萬一回頭這男子想起那事來尋她,找到鹹安宮可就麻煩了,她不想給人添麻煩,也不想被舒太妃抓到把柄,還是謹慎些好。

劉奎懂了,尋常來說,在宮中當過伴讀,說出去麵兒有光,也有利於議親,許多官宦人家也因此絞儘腦汁送女兒進來。

“您是哪家的姑娘?”

舒筠默默吞咽了下口水,麵不改色道,“我姓蘇,”

“哦,原來是蘇姑娘...”劉奎刮了刮臉腮,開始尋思京中哪家官宦姓蘇,

舒筠烏溜溜的眼神兒看了一眼裴鉞,小聲問劉奎,

“這位爺是在皇宮當差嗎?”

這一身打扮既不像主子,也不像侍衛,舒筠摸不清底細。

老太監曉得什麼時候該多嘴,什麼時候該閉嘴,登時成了個鋸嘴葫蘆躲後頭去了。

裴鉞聽得這話,駐足看著她,天色有些暗了,宮道的燈盞尤未燃起,舒筠白皙的臉蛋在這樣的光色裡顯得格外清透,幾乎能瞧見那漸漸逼近耳根的酡紅,

“你瞧我像是當什麼差的?”

他總算肯說話了,舒筠笑眼彎彎,語氣也跟著輕鬆不少,“我尚瞧不出來...”

眼神往他手中的韁繩睃了一眼,裴鉞順著她視線垂眸,解釋道,“我剛從上林苑馴馬回來...”上林苑新得了一批大宛神駒,其中一匹性子格外桀驁,尋常馴馬師奈何不了,他遂親自上陣,

話未說完,卻見舒筠眸色微亮,“您是馴馬師嗎?”

很驚奇的模樣,甚至隱隱有些羨慕。

裴鉞語氣一頓,嘴裡含著“馴馬師”三字細細品味,神情在她天真懵懂的眼神裡慢慢挫敗,“算是吧...”

天子可不就是江山的駕馭人麼。

舒筠笑吟吟的,“您龍驤虎步,器宇軒昂,可不像尋常的馴馬師....”

還算有些眼力勁,裴鉞頷首,“我替天子馭馬。”

“難怪....”這就能解釋他賞花宴那日出現在燕雀湖,大約是皇帝跟前的要緊人。

裴鉞繼續往前走,舒筠隻得跟上,打開了話匣子,氣氛便鬆快許多,

身後劉奎朝藺洵擠眉弄眼,藺洵總算明白了些緣故。

英華殿在皇宮西北角,從玄武門進去穿過一個偏僻的林子,再沿著宮道往南折一段便是,到了英華殿角門,裴鉞便往裡指了指,“到了。”

隨後頭也不回,沿著宮道往南麵的養心殿方向去了,舒筠連個道謝的機會都沒有。

前方的深長宮道呈現一片深褐色,一眼望不到儘頭,舒筠看著他背影,朝他無聲一揖,總覺得好像忘了什麼事。

到了英華殿,舒筠便知如何回,她尋守門的聾啞嬤嬤借了一盞燈,不緊不慢往鹹安宮去,走到半路,她總算想起來忘了何事,懊惱地跺了跺腳,

忘了繡帕還在他手裡呢。

這可如何是好,尋他要,無異於不打自招,若舍棄,總歸是個隱患。

那夜的情形無聲地在腦海翻滾,舒筠捧著通紅的麵頰左右為難。

罷了,瞧那人神情泰然無波,要麼是忘了那樁事,要麼從始至終沒放在心上,若真是這般,當是個霽月風光的男子,乾脆與他賠個不是,將繡帕要回來,了結此事。

打定主意,舒筠心裡反而落下一顆石頭。

舒筠刻意在路上磨蹭了一會兒,回到鹹安宮時,裡頭一陣喧嘩,起先淑月公主隻想嚇唬嚇唬舒筠,後來尋不到人便急了,自然驚動了舒太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