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6、翁婿相見(1 / 2)

翌日一早, 賈瓊簡單用過早膳就去告訴賈赦昨日懲罰吳興夫妻時從他們口中得出王夫人是幕後指使的真相。

自也說明了昨日“地官赦罪”之時卻因為王夫人屋中有丫鬟陪夜,不能牽累無辜,賈瑚無法嚇她的事實。

賈赦目露凶光:“殺子之仇, 不共戴天。王氏,吳興家的,我都不會放過。”

賈瓊提醒道:“我就不知道二叔知不知道這事了。說白了, 王氏這麼做, 如果真的廢掉大房, 最得意的是二叔。可是兄弟相殘,爹爹做得出來嗎?玄門手段不可謀害凡人,如今無憑無據,想要用兩個下人空口白牙定王氏殺人之罪是不可能的。”

賈赦拍了拍桌子,說:“二房不想讓我兒子活, 那麼也就彆要臉皮了!我去找忠義親王商量,老爺我要大張旗鼓地‘讓爵’!鄭伯克段, 誰還不會似的!老爺我好歹在宮裡念過書的!”

賈瓊聽到“忠義親王”四個字不由得一多汗, 但是她想著不能明說少沾惹他, 隻得委婉一些。

“爹爹,忠義親王老殿下好不容易有現在榮華富貴的安穩日子,你就不要拿這些事去煩他了。要上折子你就直接上呀。”

賈赦心頭本有些怕的,可是一想到自己如此出色的嫡長子死了, 他怎麼也不甘心。讓爵又不是死罪,兒子受了那些年的苦, 他這個當爹的為他衝冠一怒豁出去一次又如何?

“可是這奏折用詞,我得斟酌。”

“我知爹爹才華有限,表哥不是住在咱家嗎?瑚大哥是表哥的親表哥,他也不是外人, 你隻管找他說清你的想法,隻讓他寫個錦繡文章的奏折上去。”

“好!我這就去找你表哥!”

一旦“讓爵”之事捅開了,那麼所有人都會看二房藐視國法,蔑視宗法,竊居正院二十年。當了大哥的家二十年,二十年足夠把大哥家都掏空了,人人都會想到其中貓膩。

賈赦風風火火去找李鈺起草奏折了,賈瓊則回到邢夫人院子的東廂房。她都還沒有喝口茶,就聽小丫鬟來報,賈蓉來了。

賈蓉來請賈瓊去寧府,賈敬正等著見她,談昨天在八仙宮的事。賈瓊揉了揉太陽穴,覺得最近忙得真需要個身外化身才行了。

賈瓊乘著小轎到了寧府,一進賈敬住的正院院門,賈敬就在幾個道童的隨侍下迎出屋來。

“瓊兒,你總算來了!”

賈瓊看他臉上的焦急之色,歎道:“你不是好好的嗎?可見昨天沒有什麼危險的鬥法,現在還急什麼?”

賈敬敘道:“昨天崆峒派和茅山派的真人對我都極是客氣,他們改日還要去玄真觀上香。當時張家人對我意見最大,當著皇帝考我,我隻一問三不知,稱他張家道行遠勝過我。然後張家的一個子弟因為我的態度嘲笑我浪得虛名,不配叫‘妙雲大真人’。我跟他們說,道號‘妙雲’是真正的師父‘赤雲真人’(賈瓊)給起的,‘大真人’三字是皇上冊封的。”

賈瓊嘿嘿一笑:“張家人本事沒多大,貪嗔癡倒是占全了。修道一事,他修他的,咱修咱的,又礙著什麼了?”

“就是。”賈敬又說:“後來皇上要我們演示道法,張家和全真派的人上場比了一場,我死活不上場,茅山、崆峒的人也不上場。隻皇上嚴令要我上場,我不得不跟上去跟張家的人比。張家人用符咒朝我進攻,我隻站著不動,那符咒到我周身儘被你給的法衣消毀,我毫發無傷。我不是故意要出風頭的,可是這下卻大出風頭了。”

賈瓊歎道:“看來你被皇帝纏上的事也擺脫不了了。我還以為這差事能被旁人接去呢。”

賈敬搖頭歎道:“推不掉了。皇上因我那‘本事’,提起他有意將來放下朝政來我們觀裡修道。”

賈瓊嚇了一跳:“臥操!他來我們觀裡,我們去哪裡?蠱惑皇帝修道不問國事,那可不是什麼功德之事。”

“皇帝若是非要來,咱們怎麼拒絕?瓊兒這事真不怪我。”

賈瓊拿起桌了上茶喝了一口,才說:“就跟他說,讓他建個皇家道觀,當個觀主豈不逍遙?”

“我不敢這麼說。”

“就說咱們道觀不適皇帝清修,咱們道觀是開放給百姓上香或求醫的,他來了有很多不方便。難不成咱們要成為皇帝的玩意兒嗎?”

賈敬無言以對,賈瓊心底有些煩,可賈敬這個模樣,他也同樣無奈。

“罷了,真到那個時候再說吧。”

賈瓊搖了搖頭,遂去園子裡跟姐妹一塊兒呆了半天。賈瓊因為放不下帶著親人姐妹擺脫警幻的謀害、振興上清派道門、人間功業三件大事,陪姐妹的時間實在有限。

翌日一早,辭彆賈赦等家人,帶著白白回了玄真觀,道觀中可以安靜著寫道家經書和梳理經濟學的邏輯框架。

家裡親人雖然不舍,可也習慣了,隻李鈺得知後,覺得姑父家的怪異之處超出他的想象。

前一天姑父還纏著他,讓他幫著起稿一道“讓爵”奏折,聽姑父說著說著竟是對他哭了起來,又一次一次叫著瑚大表哥和姑母。

李鈺當日那農家周氏兄弟送他去榮府門口差點被轟走,正是姑父的弟弟一家占著他的家近二十年,府中下人竟然人人將二房太太當作了榮府的太太,而全然不知姑母。

李鈺對姑父家這個樣子也就了然了,雖然不便插手彆人的家事,可是姑父哭得實在可憐,他隻好為賈赦擬一道聲情並貌、句句對二房含沙射影的“讓爵”奏折。

這天早上,賈赦看了李鈺為他潤色好寫的奏折,不由得眉開眼笑,他這人自己沒有什麼才華,可是到底是從小師從大儒,眼力勁兒還在。

“叔寶好侄兒!果然是狀元之才!”賈赦想了想又掏出自己的荷包,取出兩百兩銀票給他,“你且在家安心讀書,要出去走走會一會京中的舉子也好,姑父我不打擾你了。”

李鈺連忙推辭:“姑父,這使不得。”

賈赦笑道:“你的行李儘失,出門交際學子總要銀兩的,不要客氣了。”

李鈺見他親厚欣賞之情並不作假,隻好謝過收了。他李家幾千兩銀子也不是拿不出來,將來高中後再還了姑父家的禮就是了。

賈赦正讓小廝準備車駕前往通政司遞折子,卻有一個忠義親王府的小太監來請他。賈赦一想總不好讓大殿下等他,於是將奏折收在袖中,先前往忠義親王府。

軒轅澤上回從皇帝那得到幾乎準確的信息,將要監國理政,雖然告誡軒轅起要沉住氣,可是幾日過去,他自己反而有些耐不住寂寞了。

便借著兒女婚姻之事請了賈赦過來,不管是跟他說說話也好,還是讓真正高人賈敬將來在皇帝麵前多美言也好,總之得找來見見。

賈赦來到王府時,太監直接將人領到後花園,軒轅澤正在湖心水榭裡釣魚。十幾個太監宮女圍在左右,水榭中設有酒菜、糕點、水果。

賈赦忙進了水榭以國禮參拜,軒轅澤隻倚著欄杆,姿態落拓,笑容如少年般意氣風發,笑道:“恩侯不必多禮,過來坐!李連安,給恩侯上茶。”

賈赦謝恩起身,小心上前,隻探頭朝水中看去,但見一群魚圍著魚餌,忽見浮標狂動,賈赦叫道:“魚上鉤了!”

軒轅澤連忙提起魚竿一甩,就見魚線從水中鉤出一魚一兩斤重的大鯉魚。

賈赦欣然道:“好大的魚!可見這是吉兆!恭喜殿下了!”

軒轅澤哈哈一笑,這時已經有小監來幫著他從魚鉤上取下那尾鯉魚了。

“恩侯怎知是吉兆?莫不是妙雲大真人給你測過一卦?”

賈赦搖了搖頭:“敬大哥從不給人測卦。其實……他的本事是外頭的人傳得誇張。”

軒轅澤道:“父皇親封的大真人,怎麼會沒有本事?中元節父皇在八仙宮宴請眾玄門真人,仍推妙雲大真人道法第一,總不會假的。”

賈赦無奈,無法再做解釋了。忽然李連安給他端上茶來,賈赦十分惶恐:“怎麼勞李公公給我遞茶?”

李連安微笑道:“都是殿下身邊的舊人,何出此言呢?”

賈赦站起謝了接過,軒轅澤笑了笑,又投下太監備好的魚餌下水,悠悠道:“賈敬一心修道,你窩在家裡做些什麼呢?”

賈赦道:“我管著兒女和敬大哥家的珍兒,敬大哥不許珍兒在外頭胡鬨。”

軒轅澤哧一聲笑:“讓你管彆人不要胡鬨?隻怕你是跟著他一起胡來。”

賈赦忙舔著臉笑道:“殿下,我現在已經改了很多了,不然彆說敬大哥看不上我,亡妻和兒女們也看不起我。”

“士彆三日,當刮目相看?”

“不敢自稱是‘士’。”

軒轅澤輕輕揮了揮手,李連安忙帶著太監宮女出了水榭,在岸邊柳樹下候著。

賈赦見這個場麵知道軒轅澤有話要說,便問:“殿下是有事吩咐嗎?”

軒轅澤才說:“秋闈過後,皇家又有一次采選。你的女兒有十二歲了吧,也好讓她準備一下。”

“采選?是我的小女兒嗎?”

“你有一對雙胞胎女兒,既然是同樣的年紀,自然一道去采選。我有意讓起兒娶了你的大女兒,你那小女兒去皇家女學讀兩年書再出嫁也是好事。”

賈赦不由得驚呆了,軒轅澤看著他的模樣,挑了挑眉毛:“怎麼,你不願意?”

賈赦回神,連忙跪倒在地:“殿下,我……我就怕配不上……”

彆說瓊兒是那種性子,她要樂意給皇家當兒媳婦,當年也不會故意出格攪黃婚事了。

這會兒京中有頭麵的人家,誰沒有聽說過長孫殿下的克妻克妾的命,聽說前頭已克三妻三妾,女人隻要沾上他,沒有一個活得長久的。

若不是這樣,皇孫妃也輪不到他的女兒,就算他知道自己女兒是真正的無人能及又怎麼樣,他這個當爹的沒用。

軒轅澤歎了口氣,說:“京中是有我兒的一些謠言,但是你女兒武功絕世,又聽說她跟著妙雲大真人一起修道,自然與彆個不同。”

賈赦道:“可是……我家瓊兒不通皇家規矩。”

“起兒沒有那麼看中女人的規矩,你女兒武功夠好,算賬是把好手,長得也夠漂亮,這就行了,人總沒有那麼完美的。不過,在采選前,好歹再教教她。”

賈赦都蒙圈了,心想著:這可怎麼辦呢!

軒轅澤見他眼中有異色,不禁說:“怎麼,你還不願意?你且在天下找找,哪家少年郎及得上我的起兒?”

“不是,不是……我就覺得自己才疏學淺,倘若當了小殿下的嶽父,隻怕連累他。”

對於想要當皇帝的軒轅澤來說,自然想多生兒子,多結親家,借外戚之力。可是現在不但是軒轅起不樂意納彆人,彆家也怕自家女兒被指給他而被克死。

“你不要說這外道的話了。我何曾嫌你才疏學淺來著?”軒轅澤扶起了他,“這是好事兒。我讓王妃派一個嬤嬤給你,讓嬤嬤好好教教宮裡的禮儀。”

賈赦覺得賈瓊絕不會做那種事的,說:“可是瓊兒去玄真觀閉關了,不見外人的。”

“你派人去教導她,她還不見?”

賈赦實在為難,豁出去地說:“殿下,我不能瞞你,否則將來她闖出禍來,我也兜不住。瓊兒修習武功,三月不出都有,誰去她都不理會,她的功夫也已經遠勝從前,宮裡嬤嬤那套把戲,她不看在眼裡,她如何肯學?除非打贏她。”

軒轅澤不可置信:“功夫……遠勝從前?從前她可是出手救過四弟的,聽說沒有一個刺客接得住她一招。”

軒轅澤之前說服自己支持兒子,因為他沒有了兒子定然坐不上那個位置,賈瓊的規矩是不適合皇家的,他就從賈瓊身上找彆的優點,比如:武功絕世,有玄真觀的支持。

“嗯,比兩年前還要強些。”

軒轅澤愣了一下,哈哈一笑:“武功好就好,與起兒正相配。起兒隻愛騎烈馬,女人也隻有烈性的,他才有興趣。嬤嬤教不了她,你就自己教吧,以後嫁進來,起兒也可枕邊教妻。”

軒轅澤雖然是不得不認下這門親事,可是麵上不會對著心腹之臣擺出他其實並不滿意的姿態,他從小被當作未來的帝王來培養,隻會施恩於賈赦,讓賈赦感動不已。他明白賈赦對他的忠心,自己若有危難時,能托負信任的人不多。

“謝王爺體諒。微臣感激不儘。”

賈赦看軒轅澤不像是開玩笑的,可是他心底也沒有底賈瓊會怎麼樣,況且還有克妻的妨礙。一轉念又覺得彆人的女兒福薄頂不住長孫殿下的命硬,可是他女兒是不同的,這可是一門打著燈籠都難找的好親事呀。

賈赦心裡又放鬆起來,上回是側妃,這回看來是正妃,或許她會同意的。

軒轅澤又問起他家裡的事,賈赦心中一動,就將原來的奏折取了出來,說自己正要遞奏折“讓爵”。

軒轅澤吃了一驚,取了他的奏折一看。他又是何等人,哪有不明白的?

“你弟弟當家多年,你怎麼現在又不忍了?隻怕老太君還要鬨你的。”

賈赦悲憤地說:“我已經顧不得了。不瞞殿下,那……那王氏殺了我的瑚兒,殺子之仇,不共戴天。我便是不能殺弟,我豈能容她再占我的府邸當太太?”

“這又如何說?”

賈赦斟酌了一下才說:“是那王氏故意在府裡敗壞我家瓊兒的名聲,那日她的陪房當眾諷刺頂撞了瓊兒。瓊兒頑皮,仗著武功高在中元之夜扮作我的……妄妻冤鬼嚇那陪房,本想從他們口中套點王氏不可告人的秘密好回擊王氏一二。沒有想到那兩個下人被嚇傻了,居然招出十七年前他們受王氏指使將我的瑚兒……捂住嘴巴,提起來扔進荷塘淹死。他不是失足落水淹死的,是被刁奴扔下塘去的……可是時隔十七年,沒有一點物證,單憑幾個奴才也不能治王氏的罪。我忍了這麼多年,現在就算為了兒子在天之靈,我也不忍了……”

賈赦一邊說一邊流淚,軒轅澤也不由得濕了眼眶,說:“倘若有人這樣害我的起兒,我也要跟他拚命……恩侯,苦了你了。”

賈赦說:“我這點苦,哪裡比得上瑚兒受的苦。”

軒轅澤道:“你且遞上去,父皇若問起來,孤自會為你圓融一二。再則,既然起兒要訂下你女兒,皇長孫的嶽父如何能讓旁支鳩占鵲巢?”

……

賈赦往通政司遞上奏折之後回了家,這已是申時末了。一路上考慮著明日上玄真觀一趟,接了大女兒回家住著,與小女兒一起準備采選之事。

赦大老爺自小當著皇太子的伴讀,出入宮廷,在尚書房念書,宮廷禮儀什麼的,他赦大老爺也會呀,未必就得嬤嬤來教。

知女莫若父,教養嬤嬤要教她什麼三從四德,瓊兒最沒耐性,她一個輕功人就跑了,外頭的嬤嬤來了有什麼用呢?

小廝來報,邢夫人請他過去。賈赦沒有多愛重邢氏,他的真愛給了少年夫妻的李惠娘,肉/體分給各式小美人,邢夫人對他來說是個湊合過日子的夥伴。

但是為了這個家,他還是會給她該有的臉麵的,不然女兒們會不高興。

賈赦趕到邢夫人院子,賈瑤已經從寧府回來了,邢夫人歪在榻上的,賈瑤正喂她喝著燕窩。

賈赦一進內堂見邢氏這模樣就覺得奇怪:“你怎麼還嬌氣起來了?太陽還沒有下山呢。”

七月中下旬,白日還長,酉時初刻,太陽還沒有落下地平線。

賈瑤轉過頭來,嗔道:“爹爹怎麼說話的?太太正要好好靜養。”

賈赦奇道:“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