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9、滄海遺珠(2 / 2)

“又不會什麼?”

“那個……不會令民間……多有議論……”

軒轅澤神色緩和,反而問道:“那你給出了個什麼主意?”

賈瓊歎了口氣,說:“我除了武功和醫藥,對這些事都不太在行,我哪有什麼主意?”

軒轅澤嗬得一聲:“你過謙了吧?朕知你深藏不露。”

賈瓊被他一懟,才笑道:“父皇都這麼認為了,就不是‘不露’了。”

軒轅澤悠悠想了一會兒,說:“你皇姐在外吃了很多苦,本該早幾年就接她回來,或安排個前程,隻是朕顧不上。”

賈瓊心頭暗驚:他現在還能說出這種話來,顯然是頗為在意她的,那麼當年他待那位荊幻兒有些真情。

“敢問父皇,皇姐的生母姓甚名誰?何方人士?”

軒轅澤瞧了她一會兒,說:“賈赦沒有跟你提過?”

賈瓊又陷入了兩難,說謊還是不說謊。按說皇帝的隱私不該和彆人亂說,賈赦要是藏不住事,隻怕讓皇帝厭棄,雖不至讓賈赦後半生落魄,但他估計要疏遠了。

可她不了解軒轅澤,要是貿然騙他,他詐一詐賈赦,也許就知道真相。

賈瓊歎了口氣,不由得無奈,撫了撫額頭:“我知道一些,我家近年年年有筆不小的支出是送去秦家的。當年蓉兒議婚時,爹爹和珍大哥非要為蓉兒聘娶秦家姐姐,我聽了她的來曆後覺得不合適。”

“我也早有耳聞恩侯什麼都聽你的,這倒不是虛言。”

“我爹疼愛我,所以會聽我的話,這有什麼問題?”

軒轅澤目光深深打量著她,說:“你看了他們八字不合,讓賈赦拒了促成這門親事,還是當年不想與朕有所關聯?”

賈瓊明白皇帝隻會看中在他落難時還不離不棄的人,若是投機分子,他內心必是厭惡的。

“都不算是,我覺得皇姐的生母來曆可疑。”

“她早已去世二十年,你沒有見過她,怎知她來曆可疑?”

賈瓊沉吟不語,軒轅澤才道:“或是你想撇清關係的推托之語?”

“皇上不必激我,我在想怎麼說。”賈瓊頓了頓,“去年時,我中了王氏的厭勝之術,後來子朔哥哥順藤摸瓜打擊了供奉邪/神的寺院;我哥哥被鎮壓,那寶貝是那邪神之物;我和子朔哥哥去年在神京西南邊百餘裡外除了一鬼一魔,也是邪/教引起的。”

軒轅澤對賈瓊和軒轅起除掉雲娘和三屍魔的事知之不多,但是他知道邪/教的案子。那觀世音神像確實與早些年流傳的不同,那神像上的符印也十分詭異。更可怕的是,全國上下除了偏遠地界,許多寺廟庵安的觀世音神像常有一模一樣的符印。

當時他正在監國,就算對鬼神之說半信半疑,但是民間突然出現這樣神秘廣泛流傳的邪/教組織,他也一定要除去。這種利用宗教來連結,蠱惑人心的秘密組織,是被曆朝曆代的皇帝所不容的。

所以破除邪/教這件事不是表麵的軒轅起衝冠一怒為紅顏這麼簡單的,老皇帝和新皇都有一種處在帝王位置上的考量。否則他們讓軒轅起為了一個女人動王家已經極致了,不必全國風風火火破除邪神神像。

軒轅澤道:“這與你皇姐的生母有何乾係?”

“那邪神名曰‘警幻仙子’。”

軒轅澤喃喃:“警幻仙子……警幻……荊幻兒……”

軒轅澤皺起眉頭,但是當年的風光綺麗,恩愛纏綿,讓他如今也難以忘懷。軒轅澤在這個時代的皇帝來說算是不好色的,隻因他年輕時遇上過‘荊幻兒’那樣的絕代佳人。

之後六七年,他與穆氏患難與共,他待穆氏更多的是感激與親情。

他待彆的妾氏從不沉迷,因為那些妾氏雖然年輕卻沒有荊幻兒的風華絕代與溫柔多情;妾氏們又不似王妃穆氏與他有患難之情,妾氏們更不及王妃給他生了一個了不得的兒子。

軒轅澤沉下臉來,說:“豈能僅因諧音相似,你就憑空猜測?”

“二十年前我還沒有出生,我確實是憑空猜測。那麼請父皇自己回憶一下,你和……那位姑娘當年相識相處時,她有沒有什麼異於常人之處?”

“沒有!”軒轅澤斷然否認。

賈瓊走到石桌旁,取出紙與朱砂筆,畫出了警幻的本命徽記符號,軒轅澤正好奇地走過來看。

“父皇在她身上是否見過這個徽記?”警幻要吸取人間氣運,既然冒著觀世音的名,若是沒本命徽記在,憑什麼人間本著供奉觀世音的信念,香火信仰力量能轉到警幻身上呢?警幻就用這徽記來確定神像的真正身份了,保障她能得到人間信眾香火。

“沒有!”軒轅澤臉色已然不善了,皇帝年輕時的感情秘密被一個小輩探究自然不是令人愉悅的。可軒轅澤回憶起那些恩愛纏綿的日夜,恍惚閃過一些畫麵,他們的木床上的荷花浮雕邊沿似印有一些奇怪的符印。

軒轅澤看著賈瓊畫出的符印發呆,最終他記憶中那木床上的浮雕徽記與賈瓊畫得畫重合起來,他心下不禁駭然。

賈瓊沉默了一會兒:“也許是我多疑了。因為這邪神早在二十年前就已經對我家下手了,我以為她對殿下下手也會這麼早。”

軒轅澤嘴唇動了動,過了一會兒才問道:“若真是邪/教,為何對你家與我皇家下手?”

“我榮國府祖上有開國功德,爹爹娶了賢妻,生得瑚大哥那樣的佳兒,富貴還能傳承百年。王氏信了邪/教,她奪了榮府嫡支傳承,邪/教借她及她的兒女能截取榮國府百年氣數。父皇當年是皇太子,也是真龍之身,通過你也能截取軒轅氏一小半氣數。其實這種手段終非正道,可是魔修有她們的世界觀和修煉之法,我們縱使自居玄門正宗,終是說服不了她們的。”

賈瓊已通過人間之劫掀開了警幻乾擾輪回的證據,解了不可妄言的天道禁忌。後來經王氏的事攻入水月庵,全國搗毀邪/教,禁忌也開方便之門了。她現在提及警幻,就不會有泄露天機後的因果懲罰了。

軒轅澤忙道:“難道我軒轅氏氣數已被她所截?”

賈瓊靜靜打量著他,挑了挑眉,卻不說話,暗想:既然沒有,你怎麼又說被她截了氣數?

軒轅澤微微惱怒,冷哼了一聲:“你若是胡說八道,也彆以為起兒護著你,朕就拿你沒轍。”

“這些事兒,信則有,不信則無。如我這樣的玄門中人,自是‘信則有’;父皇不是玄門中人,就是‘不信則無’。如今父皇已然君臨天下,邪/教已被搗破,又何必較真呢?”

軒轅澤負手來回跺步,忽問:“你是玄門高人,那你推算本朝有多少年運數?”

“推算是虛的。父皇已然順利登極,一場內訌消彌於無形,本朝國力消耗已經降到最低了。”

軒轅澤沉默了許久,問道:“若是,你們皇姐的出身真和邪/教有關呢?”

“現在還沒有接人回來,暫時沒有大的關礙。”

“所以你還是要阻止她回宮來。”軒轅澤多疑,以為皇後找了她,所以她要為皇後解憂。她說秦可卿身上有不妥是為了阻止她回宮恢複公主身份。

賈瓊眉眼含著笑意,那種她獨有的靈秀與頑劣的氣質卻是能讓任何人動容的美麗。

“皇姐就算是邪/神警幻人間分/身所生,她應該也是凡人。一個弱女子,猶如漂萍,警/幻的圖謀與她無關。我早知她可能與警幻有關,這些年來也從未借機去瞧個究竟。這足以證明,我不會乾吃力不討好的賠本買賣,父皇不必多慮。”

軒轅澤聽了這話,不知應該放心還是應該生氣,在一旁坐下喝茶,道:“既然邪/教之事是你揭開的,這事兒你也脫不清關係。皇後讓你去瞧瞧她,你就去瞧瞧吧,但是沒有朕的允許,你不得傷她。”

賈瓊嗬嗬一笑:“父皇是不了解我,我待女孩子比寶玉還溫柔。我怎麼會傷害女孩子呢?”

“敢情在宮中大鬨,嫁禍於人的不是你?”

“哦,原來父皇記著這一出。”賈瓊訕訕朝他拱了拱手,”兒臣先跪安了。”

“慢著。”

“父皇還有何吩咐?”

軒轅澤指著桌上剛端來的三盤糕點,兩碗八寶酥酪:“禦廚剛做的,吃了再走吧。”

皇室貴族一日兩餐,如果沒有宴席就不吃午飯,可是期間會有彆的點心。如今已是午時,她也該餓了。

賈瓊也不推辭,坐下來時便有太監端了熱水來供他們淨手。皇帝開動了,她也拿了湯匙就吃,喝一口,又檢起一塊棗泥餡山藥糕。

軒轅澤自己隻用了三口酥酪,一塊山藥糕,卻見她用完了一碗酥酪,三盤糕點也減少一半。

軒轅澤漱了口後才問:“你在王府裡吃不飽飯嗎?”

賈瓊腆著臉笑:“吃得飽,但是我整日忙,消耗大,餓得快,所以午時都加正餐。”

軒轅澤好奇:“你忙什麼?”

“每日誦經練功寫書,特彆消耗能量。”

軒轅澤反應過來:“是有這事來著,聽起兒說你還有著書立說之誌。”

賈瓊嗬嗬:“父皇見笑。以後我要是出版了,書買得好,子朔哥哥也有麵子,還能賺錢。”

“你娘家開的店也不小了,聽說今年還去戶部買茶引和鹽引,還不夠呀?”

賈瓊沉默了一會兒:“我哥哥就跟我爹一個樣,做不來八股文章,武功又是三腳貓,他倒精於實務和算術。我爹就這麼個兒子,總不能遊手好閒,結交狐朋狗友或在內闈廝混著吧?我隻得讓他做生意,沒有想到他和嫂子在這方麵還挺有天分。”

軒轅澤道:“起兒唯一的舅兄怎麼能當個商戶?朕瞧著……就恩典他去做個縣令吧。”

賈瓊知道賈璉和鳳姐現在絕不想去做什麼縣令,但不能直接拒絕,於舊說:“父皇現在就不要將我架火上去烤,真的恩典也請過幾年。春闈這麼多學子赴考,父皇今年多唯才德選任補缺,才儘收天下士子的心。”

軒轅澤點了點頭:“難為你這樣沒規矩的人還能想到這些。”

賈瓊心想:皇帝暴露真心了,原來在他心目中,我就是一個沒規矩的人。

軒轅澤又打發她離開了,靜靜坐在亭中,想起二十年前初見荊幻兒的情景,當真驚為天人。

多少風花雪月、談詩論畫、恩愛纏綿,讓他至今也念念不忘。若非回京後就適大變故,他定會派人去將她接回京來,好好寵愛。

原來還以為是一場浪漫相遇,一場兩情相悅的真愛,可如今卻發現涉及邪/神的陰謀暗害,這讓軒轅澤又憤怒又傷心又失落。

賈赦當年雖然為他收拾首尾,但是賈赦也絕不可能知道荊幻兒那床榻上的徽記。二十年前賈瓊還沒有出生,她就更不可能提前知道。

軒轅澤心中再如何忘不了她,也不能說是賈家人冤枉了她。

……

賈瓊一出宮就寫了封信,讓丹霞回榮國府交給賈赦,第二天上午,賈瓊就回娘家吃宴。

秦業帶著兒女赴了榮國府的宴席,秦業自是帶著兒子陪賈赦坐一桌,而秦可卿則去屏風另一邊的女賓席給王妃、老太太、邢夫人請安。

賈瓊讓愛湊熱鬨的老太太坐在首座,自己隻在她左邊坐著,邢夫人坐了右邊。

見禮過後,賈瓊笑著說:“還真沒有見過像秦姐姐這般風流標致的人呢!快在我身邊坐吧。”

秦可卿謙讓了一下,丹霞親自來扶了她在賈瓊身邊坐下。

賈瓊剛才望氣,隻覺她身上籠罩著一層灰紅之氣,身上還有鬼氣、屍氣和業障。

她母親生她的時候肉/身已經死了,若非她身上殘留的灰紅魔氣、龍氣,她早就夭折了。秦可卿主觀上雖然沒有什麼惡意,可是這樣的人不是什麼人家都消受得起的。

賈瓊又問秦可卿:“秦姐姐在家時都愛做些什麼?”

秦可卿道:“先母早亡,我隻在家打理家務,做些針黹,教養弟弟。”

賈瓊歎道:“真是長姐如母,秦姐姐也不容易。”

“就盼鯨卿能好好讀書,不負父親的期望。”

這秦邦業也是賈赦找來接盤的,他們家斷子絕孫隻怕與賈赦也有些因果。

“鯨卿便是你弟弟嗎?如今幾歲了,何不讓他過來見見。”

秦可卿身邊的丫鬟寶珠去喚了秦鐘過來拜見,賈瓊見他男生女相。都說男生女相主富貴,將來總不至於太過貧賤。

賈瓊想到原著中他和水月庵的智能兒通/奸,這欲海情天又與警幻有乾係,也是可憐。

都不是聖人,男女在青春期有了情/欲之思都是正常的,何況他有個秦可卿這樣風流的姐姐。

有時候是需要時間和閱曆讓人長大,就如賈璉還上過狐狸精,可他現在好好的,能擔起家裡的事了。

秦邦業已經六十多,與兒子代溝太大了,若遇上兒子青春期的問題,隻知打罵,下手沒個輕重,兒子病了之後他又不知如何照顧,就任孩子病死了。

賈瓊讓丹霞賞了他一個荷包,說:“正是該好好教養的年紀,這孩子文弱,男生女相,隻怕家裡溺愛太過,有傷福氣。府上該磨練磨練他,性格不夠堅毅時隻一個勁兒地讓他讀書,他也讀不成。”

賈瓊的話是十分不客氣了,秦可卿吃了一驚:“家裡隻他根獨苗,難免溺愛。”

“恕我直言,我觀他少年時有一劫隻怕難過,令尊要是舍得,不如我送他去茅山拜王留芳真人為師。他在茅山出家潛心修道五六年,許能過了這死劫。”

邢夫人說:“既然是修道,又何必舍近求遠?可以找敬大老爺。”

賈瓊搖了搖頭:“不成。敬大伯半俗半道,跟著敬大伯,此劫難過。”

秦可卿和秦鐘的牽絆太深,不真正出家修道,怎麼斬斷呢?

秦可卿身上的灰紅氣息和死氣、鬼氣都沾染在他身上了。可是他這是身上的這種鬼氣和韓瑩所中的陰毒又不同,這長期積累沾上的,與他本身的元氣交織一起,沒有明顯的“敵我對抗”。所以,賈瓊不能運功為他驅除乾淨。

等秦鐘動了情孽,身子空虛加上秦邦業的精神打擊,死氣、鬼氣占據臟腑,那就十之七八要死了。

隻有那遠離世俗的仙門門派中,他好好修行玄門功夫,鍛造意誌,這氣死和鬼氣才能慢慢散去。

秦可卿道:“多謝王妃娘娘好意,可是家裡隻有鯨卿一個兒子,我實在做不得主。”

賈瓊淡淡一笑:“我明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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