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實上, 早在三年多年,韃靼可汗還沒上位的時候, 那信箋便已遺失。
後麵他派人尋找過兩次,一次是在剛遺失之後, 而另一次則在皇後遣人索取信箋之時。
不得不說,當初開給皇後那條件挺誘人的, 可汗很心動, 又命人在遺失之地狠刮了幾遍。
很可惜,兩次找尋,結果一無所得。
當初,皇後沒有答應那條件, 此事不了了之。現在不知為何,她又來了。
可汗很敏銳,皇後上一次來信雖語氣試探,但他還是察覺了端倪。果然, 這一次對方答應了條件。
在戰前這麼關鍵的時刻, 那麼大一塊肥肉送到嘴邊了,硬是吞不下, 他捶胸頓足,恨恨道:“都怪那該死的楚立嵩, 若不是這匹夫, 信箋如何能遺失?”
當年鬆堡之役, 可汗還是大王子, 他要爭取戰功好繼承汗位, 當然事必躬親。率兵阻截楚立嵩援軍,就是他親自出馬的。
這是一塊硬骨頭,成功伏擊援軍之後,雙方立即展開一場激烈的交戰。
楚立嵩悍勇,又惦記著等待救援的鬆堡,急怒之下,兵力勝於對方一倍多的韃靼軍也彈壓不住,隻得改變全殲策略,包圍困住對方。
雙方激戰了兩晝一夜,楚立嵩把韃靼軍殺得個屁滾尿流,潰不成軍,他甚至一度把大王子打落馬,差點給送上西天。
信箋就是那個時候遺失的。
由於大王子時間緊迫,與皇後的協議信箋又很重要,因此他貼身攜帶著,沒有假手於人。
當時,楚立嵩橫刀掃過來,落地的大王子隻得拚命往後一縮,好躲開這致命一刀。
刀鋒是堪堪閃過了,卻劃破了他甲胄前襟,懷中信箋撒出落地。當時大王子性命受到威脅,當然顧不上這些小事兒,就著親衛們的拚死相護,他趕緊重新上馬,往後方撤去。
楚立嵩身負救援重任,也沒戀戰,掩殺過去兩裡地,待包圍圈拉開一道口子,他便立即領軍離去。
驚魂未定的大王子緩過氣,立即命人去尋回那封信,可惜已經找不到了,丁點紙屑也不見。
他懷疑是楚立嵩撿了去,可惜對方已戰死,線索斷了,再也無法尋獲。
雖很不甘心,但找過兩次後,可汗就沒打算再折騰了,因為信箋也可能被人馬踩踏過後,化為塵土了。
“大汗。”
烏恩砸巴砸巴嘴,很是心疼,“難道,我們隻能就這樣罷了。”
當年那件事,他是知情者,自然知道信箋已經無法找回來了,隻不過,麵對這塊肥肉,他卻很舍不得。
南侵大周的戰前準備差不多了,若是己方細作能放到某些關鍵位置,如城門之類地方,到時候能起大作用。
烏恩惋惜心疼,須臾靈機一動,“大汗,我們先哄騙那大周皇後一番,讓她先實踐一半條件,如何?”
雙方不是朋友,自然互相警惕提防。信箋若在,先送回去必定肉包打狗的;反而亦然,皇後沒見到信箋之前,肯定不會實踐全部諾言。
雙方協調後,必定是皇後先實踐諾言一半,然後韃靼送還信箋,再來才進行諾言的後半部分。
他們雖然沒有信箋,但可以鑽空子啊!便宜吞一半了,到時說信箋遺失,對方也無可奈何。
反正,皇後也不可能公然討回公道,甚至她連宣之於口也不能,這啞巴虧隻能硬咽下去了。
可汗聞言擊節讚歎,“好,本汗正有此意。”
君臣二人立即湊在一起,低聲商議起行動步驟,爭取儘最大可能,狠狠挖對方一塊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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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寧宮,外書房。
高煦正伏案奮筆疾書,張德海低聲稟報:“殿下,林陽來了。”
“叫他進來。”
他放下筆,活動一下手腕,端起茶盞,靠坐在圈椅上呷了口,叫起行禮問安的林陽,問道:“何事?”
“回殿下的話。”
林陽立即奉上手中信報,並稟道:“這是許馳傳回來的最新消息。”
“臨江侯所遣之人已抵達韃靼王都,信箋通過北樞密使烏恩送進王宮。當天傍晚,烏恩從王宮折返後,來人次日換馬離開,現已經在回京的路上。”
換而言之,韃靼可汗是給了回信,由這人帶回了。
末了,林陽又補充了一句,“這位信使功夫極深,許馳等人唯恐打草驚蛇,壞了主子大事,現按兵不動,因此不能知悉回信內容。”
“許馳做得對。”高煦快速瀏覽一遍密信,頷首表示肯定。
算算時日,這應該是皇後第二次致信韃靼。
按照常理,第一次應試探一番,可汗給出條件;而第二次即是這次,皇後同意了,那麼可汗的回信,就應該是要求先執行條件的一半。
畢竟,送回信箋,就等於送回主動權,皇後很可能翻臉不認人的。
韃靼可汗不是蠢貨,這雙方協調過後,應會先實踐一部分條件,然後將送返信箋之事放在中間。
“林陽,你命人關注北疆這幾次要塞。”
高煦站起身,在身後的大周疆域圖上點了七八下,所碰觸的地方皆是與韃靼接壤的邊城要塞。
他判斷,韃靼可汗的條件,必定應在這幾個位置上。
那份通敵信箋,一旦魏王上位,就是相當要害的把柄,要換取它,就必須付出更稱心的東西。
對於韃靼可汗而言,魏王能不能稱帝是未知數,也不知等到猴年馬月,按照他一貫偏務實的行事作風,應該會提出更實惠的要求。
韃靼正悄悄動作著,一場大戰就在不久的將來,這種情況下,可汗肯定覬覦著幾處雄關。
“林陽,尤其關注底層將士的動靜,諸如守城門、夥房之類的地方,是否有人員更替。”高煦梭視疆域圖片刻,再次補充。
這幾處雄關,守將都是昌平帝的心腹,高煦都不能全部伸手進去,更何況坤寧宮?
不過,韃靼可汗也清楚皇後的能耐,他要求必然會合理。
小兵小卒,一個半個的,平時淹沒在軍隊中,根本起不了啥作用。隻不過,一到了戰爭的要緊關頭,小人物很可能也導致大後果的。
“屬下領命。”
林陽利落應了一聲,隨後他有些遲疑,“殿下,這幾處邊城底層兵丁甚多,我們怕是很難兼顧。”
東宮勢力滲透比坤寧宮要深入,但到底也是有限的,畢竟昌平帝很關注這幾個地方,一切動作得不露痕跡。
一個邊城的底層兵卒多不勝數,雖眼下集中在城門、夥房之類的地方,但要全方位關注,恐怕人手也會有所欠缺。
並不是每個邊城守將,都如同霍川一般投靠了東宮的,這麼一來,監視怕是會出現漏洞。
林陽一歎,“若得悉坤寧宮會在哪處邊城動手腳,情況就會好很多。”人手集中,比廣撒網效果好太多。
“你傳令下去,先儘力而為罷。”
這一點,高煦當然知道,不過綜合整體情況,隻能選擇廣撒網。
他打算事後傳令霍川,讓其查獲幾個“細作”,自己警惕之餘,還去信提醒其餘幾處守將,讓對方也排查一番。
霍川表麵是保皇黨,那幾位守將也是,關係不錯,大家經常互通消息。他提一下發生小混亂後,隨即發現細作就可以了。
這些將軍並非庸碌之輩,之前因為小混亂不顯眼,他們這等級不知道,一旦被提醒,動作肯定立即到位。
這迂回策略很麻煩,不過高煦不得不為之,畢竟這幾處雄關,明麵上東宮萬萬不能沾手,以免引起皇帝忌憚。
行動方針已定下來了,主從二人都做好了大費周章的準備,隻不過,命令剛傳下去,許馳又一封密信到了。
密信內容出人意表,卻讓上述事件有了一個新的解決方案,簡練許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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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說許馳這邊,匆匆送出第一份密信之後,他吩咐手下抓緊時間休息。
一路奔波大家都疲勞,尤其還需要掩人耳目,臨江侯府那人等明天一早城門開了,必定立即離開。
等大夥兒應了退下,許馳揉了揉眉心,也站起準備回屋。
這時,有屬下匆匆轉進來,“副統領,門外有人摸上我們據點,說找姓許的,應該是找你。”
許馳一怔,脫口而出,“可是個頭與我差不多的年輕男子,蓄有一把絡腮胡。”
這處據點很隱蔽,曆來無人上門打攪。除了前段時間,他親口告訴過一個外人。
沒錯,這人就是當初那位武將,不久前才幫助過他們的大周暗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