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次雙方分彆前,許馳與對方說過這處據點,讓武將若有難處,可才此處尋求援助。
武將能耐不小,但細作總有各種不易之處,大家同樣心向大周,折損總是讓人心痛的。
據點的人也知道這事,聞言點了點頭:“副統領,應該是你上次說那個,他右邊太陽穴位置有處很深的刀疤。”
故人來見,許馳親自出迎,一見,果然是那個武將。
二人寒暄幾句,一邊說一邊進了明堂,分主客落座。
“這位兄台,你……”
“許兄弟可暫稱我為耶拉。”
武將換了一身不顯眼的便服,微微一笑,雖掩藏在絡腮胡之下,但卻能看見眼角稍翹。他抱拳,語帶歉意,“我暫不能以本名相告,請許兄弟見諒。”
耶拉,意為勝利。
很普通的一個韃靼名字,武將用著卻有不一般的意味。許馳當然不會強人所難,笑道:“好,那我等兄弟來日坦言相告,屆時我們不醉不歸。”
“好!”
耶拉應了,他也不廢話,隨即壓低聲音,“許兄弟,我今日前來,是有一要事相告。”
“哦?”許馳疑惑,“耶拉兄弟請說。”
“今日下午,王宮傳出指令,本來暗中駐紮在大周接壤邊境的駐軍,開始悄悄往太原、薊州方向移動。”耶拉這幾日剛升了一級,因此能獲悉的消息更深入。
話罷,他看著許馳,“我想,這個消息,你應該用得上。”
很湊巧的,在今早,耶拉發現了進城的臨江侯府送信者,他不知道對方是什麼人,但對方迥異的服裝麵容,引起了他的注意。
刻意觀察之下,他又發現了許馳蹤影,後者雖有偽裝,但二人才見過麵,他還是立即認出來了。
耶拉本來就很關注這些消息,見狀再添幾分關注,送信者直奔北樞密使府邸,烏恩進宮沒多久,這調遣命令很快就出來了。
他很容易就將兩者聯係在一起。
耶拉眼睛很毒,不過見過許馳一次,便知道對方是個同類之人,心存正氣,有原則有底線。由仆可見主,對方的主人,想必歪不到哪去。
因此,他偽裝一番,特地報信來了。
“你……”
許馳身為暗衛副統領,有眼光有能力,他當然知道這消息對己方極有用。不過,這也不妨礙他此刻詫異。
耶拉為何要告訴自己?他不是應該第一時間報告自己上峰嗎?
就好比許馳本人,他是東宮麾下暗衛,有了消息,必然第一時間報告皇太子的。且作為一個暗衛暗牒,必有自己的處事原則,沒有得到主子允許的情況下,他不會將探獲的消息外泄。
耶拉看著並非一個沒有原則的人,但他行事卻出乎許馳意料。
“耶拉兄弟,你為何……”
耶拉微微一笑,他明白許馳的意思,不過他沒有解釋,“許兄弟,此事可否日後再說?”
他沒有上峰,失去記憶近三年,不清楚昔日舊部情況,也不敢輕易聯係,於是,才會如此行事。
“當然可以。”
許馳並未懷疑對方分毫,既然對方有隱情,他便壓下疑惑。
這個話題結束以後,耶拉沉吟半響,最終還是抬眸說:“這送信者,很可能來自坤寧宮。”
上午肯定了送信的是大周來人後,他立即直覺是皇後一黨。畢竟,他是當年鬆堡之役的幸存者,恢複記憶這半年以來,一直在努力打探當年通敵之事。
耶拉已大致還原真相,現在隻欠證據。
失聯近三年,不知局勢人心變化如何,絕大部分舊部不能聯絡,他勢單力薄,想要取得證據,借力是一個很好的法子。
身處敵營,耶拉本不敢輕易借力,好在他遇上的許馳一行。
在再次見到許馳後,他就開始猶豫,最終,還是做出的決定。
畢竟,對方能追蹤送信者而來,必定是已經掌握了這個消息,他們目的是一致的。
耶拉這句話是試探,也是引出話題,卻讓許馳大吃一驚。
他失聲道:“耶拉兄弟,你竟知道此事?”
當年線索全部被抹個乾淨,東宮費了多少人力物力,才查探道如今地步。而如今看對方的樣子,知情情況顯然不必己方少。
耶拉既已決定,該透露的也不含糊,“沒錯,此事就是我蟄伏韃靼的目的之一。”
許馳看向對方,思緒急轉,沉吟片刻,已有決定。
兩人眼神交彙,既然目的相同,瞬間達成協議,“以後多勞耶拉兄弟了。”
“此乃應有之事。”
隨後,耶拉話鋒一轉,問道:“我可以冒昧問一句,許兄弟是何處之人?”
既然要與對方合作,自己也透露給對方一個重要消息,他希望知道對方的主子是誰。
許馳不是不知道耶拉的意思,對方要求不算過分,隻不過,他身為暗探,卻是有原則不可侵犯。
他搖了搖頭,“耶拉兄弟,你知道我不能說。”
耶拉當然知道,但他也聽出了徐馳話中鬆動之意,微微一笑,他直接報人名,“霍川?”
許馳劍眉一挑,神色不動,卻也沒阻止。
“張為勝?……”
耶拉將心中猜測的幾個大將都說了個遍,對麵人依舊不見動靜。他不禁蹙眉,許馳幾人身手高超,遍觀整個大周朝,能有這樣實力的人不多。
驟然間,他靈光一閃,一個讓他呼吸急促的答案脫口而出,“東宮?”
果然,許馳眸光微微一閃。
“果真是東宮!”
耶拉虎目圓睜,雙手緊握了一把圈椅扶手,表現實在有些過激了。許馳詫異,“耶拉兄弟,這不知有何不妥?”
“不,很好。”
耶拉垂下眼瞼,努力壓了壓波動的心緒,片刻睜眼,已恢複如常,“皇太子賢能,有大才,我等心悅誠服已久。因此驟聞此事,方如此驚訝。”
末了,他往南邊拱了拱手,還是忍不住添了一句,問道:“殿下貴體可安?”
耶拉其實是想問另一個人,但此言不可宣之於口,他話到嘴邊又給換了。
許馳也向南拱手,笑道:“殿下大安,東宮即將添嫡子,大喜在即。
嫡子,必然是太子妃所出。耶拉驟不及防聞聽此訊,又驚又喜,一大把絡腮胡也掩不住他的喜形於色,連連道:“好,好好!”
他反應其實有些大,與之前所見穩重大不相符,不過大周的忠臣良將,基本都極期盼東宮添嫡子的,耶拉表現也不足為奇。
因此,許馳也能理解。
接著,兩者商議了一番,等耶拉離開後,許馳立即再次修書,將對方告知的情報記錄,立即傳回大周。
*
這個消息,確實給東宮帶來不少幫助,高煦接到信報後,立即調整計劃,將監視重點放在太原、薊州兩處邊城。
果然,沒多久後,這兩處邊城基層,都有了幾起騷動,導致少數兵卒暫時不能當值,隻能換人頂上。
至於哪個是韃靼細作,這點不得而知。
高煦眉目一片冷肅,“傳信下去,先監視著,半個月後再動手。”
怎麼也得等通敵信箋出了王宮,才能將這些人擼下,提前驚動韃靼可汗,並非上策。
東宮運籌帷幄,按照常理,應是大獲全勝的,在過年前便將信箋拿到手,並把紀皇後一黨一網打儘。
隻可惜,萬萬沒想到的是,在幾方人馬密切關注之下,那個傳信男子麵色凝重竟空手而歸。
這究竟是怎麼回事?
難道韃靼可汗出爾反爾?
高煦剛下令徹查,不想,坤寧宮崔六娘便有緊急情報送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