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我低估了周嘉也的賴皮,他的世界裡好像從來沒有親疏分界,跟誰都玩得來,對誰都燦爛。他眼疾手快,伸手從我手裡抽過本子,我還沒反應過來,本子已經到了他的手上。
他正身坐回去,打量著本子封麵,給了一個十分中肯的點評:“這個本子的封麵挺好看,肯定不會是用來寫作業的。”
我急了,也不顧上他是周嘉也,伸手就去搶。
他高高的舉了起來,我撲了個空,我隻好站起來去他身邊搶。
他個子很高,手長腿長,平時打籃球肌肉反應也快,即使他坐著紋絲不動,隻是不斷的換換胳膊,我也沒有半點機會。
我有些泄氣了,低頭正好撞見周嘉也對我笑。
他眉目張揚,隻是彎彎唇,渾身都帶著幾分懶洋洋的痞氣,壞得讓人上癮。
我就這麼站在他麵前,閉了閉眼,以一副英勇就義的表情轉身回了自己的座位。
周嘉也反倒傻眼了,把我的本子放下,低頭看我:“就放棄了啊?”
我不想理他。
他沒完沒了,繼續叫我:“林薏?”
“林薏林薏林薏——”
“彆裝聽不見啊,林薏林薏林薏林薏。”
我始終不搭理他,他叫了幾次後就作罷。
這麼短短的一分鐘,我的心裡已經預想了無數種後果,是嘲笑也好,被當眾念出來成為笑柄也好,也不是第一次經曆了。
隻是,我以為回了南苔市可以擺脫過去好好生活,沒想到新的生活才開始不到一年,又要輪回地獄。
這次我明明沒招惹任何人,我一直小心謹慎,連朋友都少得可憐。
一想到又要回到過去的那種經曆,我沉悶著感覺愈發痛苦,雙手捂著眼睛撐著坐在座位上。
沒過多久。
我再次聽到周嘉也的聲音。
這次不是隔著過道叫我,很近很近,很輕的低聲就像在我身邊。
“林薏。”
我沒抬頭,無動於衷。
他還在我身邊,低低的嗓音,語氣難得的不是那副不著調的口吻,“我沒看,我連封麵都沒翻開,我就是想逗你一下,沒想到會惹你生氣,我給你放回桌子裡了。對不起啊林薏。”
除了他緩緩說話的聲音,教室裡再沒有其他的聲音。
由於怕吵到前麵學習的同學,他說話時是壓低的氣聲,他的語氣向來恣意張揚,此時卻低緩溫柔。
我沒動,他也沒有動靜。
我終於僵持不下去,放下了手,看見周嘉也正蹲在我身邊,我轉過頭後,他對著我緩緩眨了一下眼。
我這時才看清,他的眼睛是柔和的褐色,像一塊明澈的琥珀,他安靜望著我,柔柔亮亮。
他的目光定在我臉上,像是在確定我沒有哭,聲音很輕地問我:“不生氣了?”
我搖了搖頭。
其實我沒有生氣,我的本能隻剩恐懼,早已經忘了還有生氣的權利。那一瞬間我以為周嘉也和他們一樣。
他見我搖頭,這才笑起來,“不生氣了就行。”
他回頭看了一眼教室裡掛著的時鐘,離晚自習還早,他站起來,“等我一會兒。”
說完就很快出了教室,不等我問一句等什麼,他人已經消失在了教室後門。
我果然在課桌裡摸到了我的筆記本,翻開封麵,看著裡麵密密麻麻的字,說不上來的感覺。
作業我也沒有再去寫,一直等到快要上晚自習,他才終於回來。
這個時候教室裡已經很多人,大多數都已經回教室準備上晚自習,他好像是一路跑回來的,還喘著氣,一進來就往我麵前撂下厚厚一摞本子。
我看著我麵前突然出現的一摞本子,震驚回頭,他已經拉開凳子坐下。
他拿過桌子上的水杯,卻發現裡麵沒水了。
他起身去接水,低頭見我滿眼震驚呆呆望著他,他挑了下眉,彎著唇笑得理所當然:“看我做什麼,看本子啊,看看封麵好不好看,我把學校周圍幾個文具店都跑了一遍,這些都是我挑的。寫完了跟我說啊,以後你的本子我承包了。”
我愣愣低頭看了一眼我麵前的本子,分神的這一秒,他已經從我麵前走過去前麵的飲水機接水。
他從過道走過,沿途的同學有人跟他趁機打鬨,他反手撂回去,他在的那一片頓時鬨哄哄的笑成一團。
他在哪裡,哪裡就是光源,他的快樂和恣意從不克製,就算此時會有一場大雨落下,他也是會迎著雨奔跑的那種人。
可是這樣的人,在某一刻的教室最後一排,也會蹲在我的身邊用很低頭的聲音跟我說對不起。
他哄人的方式直白得讓人哭笑不得,可除了周嘉也,從來沒有人給我這麼橫衝直撞的真誠。周嘉也和從前的那些人不一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