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曾將愛意寄山海 梨遲 10944 字 4個月前

從那天之後,教室最後一排不再是我一個人的角落。

我仍然在我的本子上寫寫東西,但是再也沒法隻沉浸在自己的世界。

周嘉也在我的左側的寫作業,教室裡安安靜靜,隻有寥寥幾個人,我們之間隻隔著一條不寬的過道。

他是個坐不住的人,坐一會兒就要換個動作,比如說換條胳膊撐著腦袋,換個斜靠的方向。他腿長個子高,標準大小的桌椅對他來說很擠,他的腿支在桌子外,胳膊搭在桌麵上,看起來不像是坐在桌子前,更像是懷抱著桌子。

配上他寫作業時抓耳撓腮的表情,很像坐牢。

他平時交作業都是憑借著好人緣和厚臉皮四方支援,放學時間教室裡沒幾個人,他的求助信號投向了我。

他一會兒借個筆記,一會兒借個參考書,一會兒問我某個題怎麼寫。

我成績算不上特彆好,有時候也隻能說不知道,但是他問我我卻覺得很開心。那段時間我們的互動很多,在空蕩的教室最後一排,像是隻屬於我們的世界。

後來不知道怎麼養成的默契,他咳嗽一聲,隔著過道朝我伸出手。

我莫名就知道他是要借筆。

有時候猜錯了,他的手仍然伸在那兒繼續咳嗽,我又往他手裡放塊橡皮擦。還是不對,他斜身過來把手裡的東西放回我桌子上:“這點默契都沒有嗎。”

我茫然地望著他,眨了眨眼。

他下巴抬了抬,“那根紅的筆。”

我哦了一聲,把紅筆給他。

他接過去,隻不過是片刻,他又把筆拍回了我的桌子,然後無奈笑罵我:“笨不笨。”

我低頭看著那支筆反應了一下,才發現我遞給他的還是那支他還回來的筆,連忙從筆盒裡找出紅筆給他。

他接過去的那秒仍在笑,教室裡籠罩著日暮落下的黃昏,他勾著唇,張揚的眉眼隻是隨便的一個笑就又壞又讓人上癮,像此時籠罩彌漫著他的夕陽,光線是暗淡卻燦爛。

我落筆在本子上的東西再難寫下去,滿頁空白隻有開頭落下的幾筆。

之後他又找我,這次是有題不會,問我知不知道選什麼。我也學得不好,搖搖頭說我不確定,鬼使神差,我問他:“前麵坐著好幾個學霸你不問,怎麼總是問我。”

他撐著腦袋,一副懶骨頭的模樣,幾乎要趴到桌子上了,正盯著他麵前的作業本犯愁,回答也是懶懶散散:“方便啊。”

我也說不清那一刻我想聽到的答案是什麼,隻知道期待落空的感覺很明顯。

我握著手裡的筆,隻是說道:“我學得也不怎麼好,幫不上你什麼。”

他從作業本裡抬起眼,又低頭看了一眼作業本,很耿直地說:“沒有啊,這不是大部分都做對了嗎。剩下那些題太難了,等會兒晚自習問問陳思梅。”

陳思梅是學委,成績很好,老師經常在課上表揚她聽課認真好學,作業也做得認真,期中考試的時候也是前幾名,所以班上的同學有題不會都很喜歡找她。

周嘉也跟誰都關係好,自然也不是例外。

他似乎是看出我的沉默,但不明白我的低落從何而來,隻當我是和他一樣為作業和成績犯愁,反倒很講義氣地說:“沒事,等我問了回來肯定會跟你講,不用擔心。”

我好像應該謝謝他,起碼還惦記著回來跟我講。

但我也的確知道了對他而言,我和其他同學並沒有什麼不同。我也不知道我在妄想什麼,又是從什麼時候開始出現的妄想。

幸好這貪念隻是起了個頭。

我從那天開始收斂了自己不知從何而來的念頭,隻把他當做是普通的同學,也開始克製自己總是不由自主去偷看他的餘光。

可是越是克製,越是發現他無處不在,他好像已經成為了我的高中生活的一部分,再難逃離。

就像放晴後萬丈高空懸起的太陽,他隻是尋常的站在那兒,光就自然而然落在了我的身上。

晚自習回家的路上,張楠楠和蔣檸還是會講周嘉也,他這段時間轉了性子,無比認真的學習,前段時間的隨堂小測驗,正確率最高的那波人裡居然有周嘉也。

由於我和位置坐得近,張楠楠問我知不知道怎麼回事,這我是真的不知道。

我不知道如果我主動問的話,他會不會告訴我,但我怕那個萬一可能的回絕,所以我沒有問。

課間仍然會有人來教室後麵找周嘉也,他的朋友找他借東西,本來沒我什麼事,可他放我桌子上,理所當然地求我幫忙:“林薏,幫我遞一下,謝啦。”

老師批改的作業發了下來,他在前麵跟彆的同學玩,課代表發到了他的作業,過去給他,他轉頭下巴朝我抬了抬,“給林薏。”

我正在飲水機前接水。

恍惚聽到他說我的名字,回頭時課代表已經把作業放我手上,遠遠的教室另一側,中間隔了教室裡的好多同學,周嘉也就那樣無所顧忌也毫不在意的喊著林薏,也因此招致了許多同學投來的目光。

隔著好幾排的人,他讓我幫他我放桌子上,而後又低頭跟他們湊頭玩鬨。

我沒法避開跟他的交集,就像我和他的開始,原本也不在我的人生計劃裡。

直到那天的體育課,集合完畢後,老師說要進行這個學期的體測。

這對我來說就是個晴天霹靂。

我完完全全不喜歡運動,不能說是運動,隻要是需要動身體的事我都不喜歡,我討厭走路,討厭勞動,討厭爬樓梯,討厭任何會讓我覺得累的事。

從小到大,體育課對我來說都是一場煎熬。

好在我人緣不怎麼好,我性格孤僻又內向,沒有什麼朋友,就算是煎熬也是自己偷偷丟臉,沒有人會在意。

那天的體育課,男生和女生的體測標準不同,分成了兩組分開測,先測的是男生。

我和其他女生一起在操場旁邊等待著男生測完,她們都在看周嘉也,她們的竊竊私語和玩笑話基本都傳進了我的耳朵。

喜歡他的人很多,很多很多,我夾在人群裡,是最沒有存在感的一個。

除了我們班上,還有另外兩個也在上體育課的班級,也在往周嘉也那邊看。有人跟他認識,過去跟他搭話。

他一邊活動著手腳做準備運動,一邊側頭回答著什麼,我聽不見他們的對話,但我看見下一個體測項目開始的時候,那個女生給他比了一個加油的手勢。

然後我開始聽見班上的女生在小聲打聽那個人是誰。

有人認識,說是哪個班的某某某,初中的時候就跟周嘉也一個學校的,聽說還是同班,關係挺好的,她生日的時候請客吃飯唱K,周嘉也去了,還送了禮物。

我站在其中,默不作聲的看著天際昏沉,今天是個沒有太陽的陰天,不算特彆熱的天氣。

偶爾雲層稀薄,才會透出一點陽光。

那些運動項目對他來說就好像吃飯喝水一樣簡單,對比起旁邊其他男生掙紮費勁的表情,這就像是他的一場個人秀,遊刃有餘。

到了跑步,他遙遙領先,甩開第二名一大截,並且隨著後麵大家愈發疲憊,他拉開的距離越大。

在場的人都看呆了,喊著周嘉也的名字。

他迎著滿場的歡呼喝彩,滿身熱烈的奔向終點,他像天生的主角,活在所有人的注視裡。

男生的體測結束,老師說他們可以去自由活動了,他被其他男生勾肩搭背帶走,嚷著好久沒有一起打球了,也就隻有體育課能逮到他。

他眾星捧月的離開,而我對即將開始的體測犯愁。

整個過程非常煎熬痛苦,我沉默規矩按照老師的要求做完了前麵的項目,到了八百米跑步,才是最讓我犯怵的重頭戲。

我和張楠楠還有蔣檸站在一起,隨著一聲令下,從起跑線開始了我長達八百米的煎熬,每次跑完這八百米,都像是渾身脫了一層水,肺都要嘔出來,痛苦的感覺記憶猶新。

起初張楠楠和蔣檸還在後麵陪著我一起慢慢跑,但是跑到第二圈的時候,老師說再不快點成績就可能不及格。

我不想拖累她們,就讓她們不用陪我。

對我來說,跑完就已經是勝利,但是對她們來說不是,我不想這樣欠她們這麼大的人情。

於是這段漫長的噩夢,最終隻剩下我一個人遙遙被甩在末尾。

我的視線開始模糊,呼吸極度痛苦的感覺,讓我的整個身體像是負荷過重的老舊機器,隨時會在某一刻無法承重時崩塌。

我看了半節體育課的天空,看陰天遮住了太陽的雲,不想讓自己和那些在看周嘉也的人一樣,試圖用這樣的不一樣來證明我沒有那麼在意。

可是他擁抱著風跑向終點的那一刻耀眼,迎麵的風吹開他已經略有些長的額發,滿麵的意氣風發。

就算雲遮住了太陽,還是會有光從雲層傾瀉。就算我不想看他,餘光裡還是會看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