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21.(2 / 2)

曾將愛意寄山海 梨遲 10804 字 4個月前

我從上往下飛快的掃過那些名字。

然後,定格。

周嘉也,帝都。

這個尚未收尾的夏天,南方的溫度仍然沒有消退,灼烈的日光反射在玻璃櫥窗上的光弧很刺眼,風卷著暑熱拂過我跑到酸軟的小腿,我喘著氣,呼吸還沒平息。

可我想到了兩年前一個這樣的夏天。

我在公交車上看著周嘉也在視野裡越來越小的身影,好像一場無聲無息的道彆,而這個夏天結束之前,我甚至沒能跟他好好說句再見。

刺眼光線如同一去不複返的時光,而我站在這無數道光線裡,會被漸漸遺忘。

我在養病的那一年裡,避開了所有的社交,確切來說,將自己鎖在房間裡,隔絕了外界的所有信息。

我就像一個畏光的怪物,害怕人群,害怕聲音,害怕光,害怕一切會讓我感到吵鬨的東西。自從媽媽第一年把我鎖在房間裡餓著,我的壞習慣就從那時養成,隻要感到痛苦,就會躲在自己的房間裡,我不喜歡開燈,也聽不得一丁點兒的聲音,蜷縮在封閉的黑暗裡才會覺得安全。

到了最嚴重的時候,我不得不住院,定期接受電擊治療。

所以這一年我根本沒有上網,沒有登社交軟件,家裡的座機無法調成靜音,我讓阿姨把座機拔掉。

自此,我把自己藏在一個繭殼裡,像畏光的劣蟲,避諱著世間的一切光亮。

直到我的治療有了起色,開始漸漸好轉,情緒也能夠慢慢穩定。

但是我依然沒有上網,這次不是不能,而是不敢。

長期的封閉讓我變得更加脆弱也更加敏感,彆人的臉上一丁點兒的細微變化都像風吹草動,我現在的心理承受能力就像裹在厚厚的殼裡麵的幼蟲,被人把殼剝下來,露出還沒長全的鮮紅稚嫩的軀體,光線一照,就會刺痛。

我要花很久的時間慢慢接受跟外界的交流。

而麵對周嘉也,更需要十足的勇氣。

我害怕他問起關於我這一年消失的任何事,我還沒有勇氣去解釋我這狼狽的一年,悲憫,可憐,質疑,難以置信,無論是什麼觸動,隻要在對方的眼中看到一丁點兒,我那座玻璃的城堡又會坍塌。

我終歸是做了沒勇氣的膽小鬼。

再等等吧,等情緒再穩定一點,等我再堅強一點,再去麵對他。

可是做逃兵的代價,就是你不敢麵對的東西,總有一天還是要麵對它,而且以更痛苦的方法。

那天回家,我久違的打開了很久沒有登陸的賬號。

由於那段時間記憶力混亂,我已經忘記了密碼,好在我記得我的密保答案,在找回密碼裡重新設置了密碼。我的密保答案很簡單,我的生日,我的名字,還有,好朋友的名字,我寫的是周嘉也。

我登上了賬號之後,未讀消息不斷跳動,每一下都像是重重落在我的心臟上。

等到我有勇氣點開那個聊天框,我的手心已經是冰涼的微顫著。

最早的消息是一年前,他問我怎麼開學沒來。

後來他從我班主任那裡知道我住院了,問我在哪個醫院。

他一直

陸陸續續給我發信息,問我情況怎麼樣,問我怎麼不回話,後來他消停了一段時間,大概是覺得我在養病沒精力上網也正常,隻說讓我好好養傷,早點回學校。

他給我發了高三的資料,還有他的筆記,奶茶店的新品,文具店裡好看的筆記本,路上的夕陽,起初他還會說點什麼,後來他隻是發這些照片。

一直持續到今年六月,高考結束,拍畢業照的那天是全年級都去了,一個班挨一個班按順序拍。

他問我沒有去嗎。

再然後,是今年的八月初,是他最後一次發消息。

他說,林薏,你會怪我嗎。

哦對,一月份的時候,我生日那天,他還給我發了生日快樂。

那天恰好是窗外在放煙花,他拍了下來,也發給了我。他說等你回來帶你放煙花。原來那一夜,我們不約而同,看到了同一場煙花。

可我在這時才後知後覺想起來,周嘉也說的對不起,他一定以為我是因為劉晨藝的刺激而病發,他是導致這一切的罪魁禍首,可他那天隻是因為我問可不可以跟他一組,他以為我是喜歡獎品,為了把獎品替我拿下。

我在聊天框裡不停打字,不停解釋。

我語無倫次,眼淚模糊了視線,看不清屏幕裡的字,我一邊擦眼淚一邊打字,打得沒有任何邏輯,從初中被欺負的三年,又說到我媽媽,又從我媽媽說到我的出生,顧不上我那滿身狼藉的過去,也顧不上我那點可憐的自尊心,我像個做錯了事的小學生,滿腦子隻有對不起,和,可不可以,不要把我丟下。

這是我有生以來第一次感到害怕和恐慌,比那時候從天橋的樓梯摔倒滾落而下還要害怕。

可是無論我速度多麼快的打字,在看到聊天框裡最後的那一句話,隻剩下大顆大顆的眼淚滴下。

我不怪你啊周嘉也,不要說對不起。

可是周嘉也,你還能聽得見嗎。

後來我沒有再收到任何回信,周嘉也的頭像再也沒有亮起來過。他的空間最後一次更新動態是九月大一開學,後來,就再也沒有消息。

那個給我信封的男同學也一無所知,他隻在九月大一開學的時候一起吃過飯,席間說到他的複讀班,周嘉也給了他那個信封,讓他轉交給我,除此之外,他什麼都不知道,因為開學時他就已經上交了手機,如今課業壓力大,時間都是沒日沒夜學習。

我在塵封的盒子裡找出高一結束那個夏天,周嘉也寫給我的紙條,上麵有兩個聯係方式,一個是企鵝,另一個是微信。

我是買了手機之後才注冊的微信,可是如今我發了無數次申請,都沒有任何回音。

我撥通了他的電話,隻能聽到機械冰冷的女聲跟我說著對不起您撥打的用戶已關機。

我去過文和街,但是他家的火鍋店開得越來越大,雇了不少員工,我去的幾次,他爸爸媽媽都不在。

複讀班的時間很緊湊,沒有多少私人時間,我隻在周日的下午匆匆的去,晚上又要回來上晚自習。

周嘉也曾經跟我說,老師給班上每個人發了一張紙條,寫自己的目標院校。

如今到了高四,這個環節也輪到了我。

而我落筆沒有任何猶豫,寫下了帝都的那個大學。

那座對我來說像噩夢和牢籠的城市,如今我心甘情願去追逐他。

直到高考完,我的分數估算出來應該能夠穩穩錄取,我這一年的緊繃和痛苦才仿佛終於落下。

那年夏天樂樂也升入初中,沒有升學壓力,樂樂敞開了玩,一直在我家追著看電視劇。

我擔心她會近視,她看一會兒就會叫她來陪我折紙。樂樂會折很多,她全都教我,但我折的最多的還是千紙鶴。

熱水壺

靠近玻璃窗的蒸汽留下了一片水霧,樂樂在上麵畫了一朵花。

我想起那年帝都冬天大雪,我們在玻璃窗的霧上寫彼此的名字,於是我在那朵花旁邊寫了周嘉也的名字。

不料樂樂在旁邊咦了一聲,“林薏姐姐,你也喜歡他啊?”

我的手指蜷縮了一下,轉頭怔愣望著她。

樂樂兩步飛快跑回電視機前,遙控器按了半天,然後指著電視屏幕說,“周嘉也。”

“林薏姐姐,你寫的名字是他嗎?”

屏幕上在播放的電視劇,男演員映入鏡頭的畫麵,低眼的笑很像那個尚未道彆的夏天,而我的心臟重重落下。

那一年我十九歲,是認識周嘉也的第五個年頭。

可是十五歲那年的文和街,他向我伸出手時從掌心墜落的星星和千紙鶴,我再也抓不住了。

所以背棄神明的懲罰是什麼,是遺憾,是道彆,還是放下。

不是,是永遠記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