更多人,則在討論這席冶到底是走了什麼狗屎運,十年前能留下一命,十年後又能離開那明月樓,尋一座新的靠山。
當然,無論外人如何評說,迎親隊伍終是趕在吉時前到了將軍府,並非京城裡流行的、暗藏園林山水的精巧,而是大開大合,至繁至簡,兩座頸間係著紅繡球的石獅子鎮守門前,一眼便叫人覺得威武又氣派。
等在其中的賓客亦不少,聖意難測,聖旨上的內容卻總是真的,哪怕明天陛下就要拿將軍府開刀,他們今天也得擺出慶賀的樣子來。
“到了。”顧及著有外人在,顧琮沒再像先前那樣,直接把人抱下來,而是站在喜轎外,屈指,輕輕敲了敲作支撐的木梁,同時,伸出了一邊胳膊。
一隻白皙修長、骨架纖細的手掀開了轎簾。
半天沒找到機會插話的喜婆急匆匆:“慢著慢著,這蓋頭還未遮,新嫁娘不懂規矩,將軍……”
莫怪。
最後兩個字生生憋在喉嚨裡,本想借機給席冶些難堪的喜婆,毫無防備地,正對上男人那雙與眾不同的眼,立時寒毛直豎,活像被定了身,僵在原地,頗為滑稽。
她是看到對方將席冶抱上了轎,卻隻以為對方是嫌後者走得慢,怕誤了陛下定的吉時。
擲地有聲,顧琮道:“他是男子。”
況且,軍中之人沒那麼多講究,便是女子,若不願,也沒有理由一定要蓋。
這話帶著明晃晃的強調,換做旁人,難免顯得刻意,偏顧琮態度語氣無一不自然,席冶彎彎眼,扶著對方的胳膊下了轎。
這具軀殼的容貌確是極盛。
縱然出自一個本源,可因未受病痛折磨,不管先前賓客們在想什麼,青年進門的一刻,他們皆不由自主地,被吸去了視線。
心裡不住犯嘀咕的親衛們亦看傻了眼。
之前對方被將軍擋著抱著,他們僅瞧見了一小半側臉,如今窺得全貌,隻感覺,對方雖明顯是男子,卻比他們回京後見過的所有女子都漂亮,是一種矜貴卻不高傲的、與邊城塞外截然不同的美。
格格不入,偏生又叫人覺得,該好生嗬護才是。
但還沒等他們再多瞧幾眼,將軍那充滿威壓的眼風就遞了過來,因得要扶人的關係,對方和那席公子親親密密地挨在一塊,乍看,倒真像一對璧人。
這其實是一場在大多數人眼中沒什麼值得祝福的婚禮,兩位主角卻完成的很認真。
雙方皆無長輩,主婚的,便是聖人派下來的大太監,聲音比前一世的李德忠尖銳許多,好在,嘴裡的話還算討喜。
“夫夫對拜。”
大抵是顧及將軍府的顏麵,那因年邁而愈發多疑敏感的老皇帝總歸沒有再作妖,弄出什麼妻啊妾的稱呼來。
彎腰,行禮,席冶虛虛牽著打了“同心雙結”的紅綢,另一端,則在顧琮手上,他還是第一次正正經經地與對方成親,眼裡不經意就流露出些柔軟的笑意來。
像月亮。
顧琮想。
邊城相較京城,民風更為開放,他也曾被許多女子大膽**、笑盈盈地盯過,卻沒有哪一次,如此刻這般,僅僅是眼尾微微彎起的一抹弧度,就讓他聯想起許多以前從未刻意留神的美景,連心跳,也脫離原本平穩的節奏,快了兩拍。
接著,是一聲更高亢的:
“送入洞房——”
禮成。
偏顧琮忘了鬆開手中的“牽紅”,直到綢緞那頭的青年提醒般地輕輕拽了拽,略顯疑惑地望向他,顧琮才回過神。
他有酒量,卻很少喝,畢竟戰場上的不清醒隨時可能釀成大難,賓客裡,也沒有幾個敢勸他,等回房時,天色剛剛擦黑。
陰差陽錯與他拜了堂的青年就坐在床邊等他。
姿勢很規矩,喜婆和陪嫁婢女不知去了哪,房內僅有對方一個人,關好門,顧琮大致在心裡過了遍事先想好的說辭,比如成親隻是逢場作戲應付聖旨,比如離京後自己會替對方買個院子,放對方自由,井水不犯河水。
可這些話還未出口,青年便起身,端起桌上的銀壺,拂袖倒了兩杯合巹酒,一杯給自己,一杯遞到了他麵前。
比自己身上這套更穠麗些的紅,將對方膚色襯得極白,鬼使神差地,顧琮忘了要說的話,低頭,就著青年的手抿了口。
這顯然是一個錯誤的方式。
看似規矩的青年卻沒抗議,而是配合地順勢抬手,將自己那杯飲儘。
……接著,被辣得蹙眉,活像隻想吐舌頭吸氣又忍住的貓,緊緊抿著唇,臉頰晚霞般,飛快染上兩抹緋色。
剛入口便察覺到不對,顧琮也未想到對方會如此“豪爽”,沒禁住,接過自己麵前那杯,晃了晃,低低笑出聲來:
“燒刀子。”
“可夠勁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