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8章 238(2 / 2)

反派之妻 枝呦九 20494 字 11個月前

她請了折萱衣進去,屋子裡麵沒有其他人了,隻有兩個孩子。然後道:“公爹已經去世了。”

而且去世四年了。婦人道:“是知道他曾經去鎮子上寄過信,但是不知道跟他寫信的人竟然是個侯爺。”

她說著說著竟然有些埋怨起來,“認識這般的人物,當初大郎要要謀個前程的時候,公爹就該求求貴人,也不至於……也不至於如今隻能混個溫飽。”

折萱衣:“……”

她還在這裡呢。

不過,她還是解釋道:“我爹雖然是侯爺,但也不是什麼大人物,也隻是溫飽罷了,身上沒有一官半職,更加沒有權勢。”

婦人便有些羞愧,後悔道:“我方才隻是抱怨……日子過得艱難,自己沒本事,便把希望寄托在彆人身上了。”

她這般通情達理,折萱衣反而有些心愧。她確實方才因為婦人的話而覺得她不好。

她道:“將來會好的,夫人如此聰慧,日子不會越過越差。”

婦人歎氣,“我家夫君如今不過是跟人做個賬房先生,所得銀兩還不能養家,我又要帶孩子,不能去繡坊,於是隻能貧窮著。”

“昨日,我家小閨女剛剛生了一場病,沒有多餘的銀錢抓藥,就隻能這般熬著,幸而熬了過來。”

“正因如此,方才帶著遷怒之意。”

折萱衣寬慰了她一句,然後道:“老先生既然已經故去,不知道能不能去他的墳前祭拜。”

婦人點頭,“自然可以。”

家裡是備了香火的,拿籃子給折萱衣,給她指路,“就葬在不遠處的山上,我家中還有孩兒看顧,不能跟你一起去,還望你不要見怪。”

折萱衣:“夫人,多謝你。”

她帶著海棠去祭拜了老先生,然後才回去。

兩人的傘是黑色的,沒有其他的顏色。

這也是這七年來的經驗。

折和光寫信,向來不看年歲,不看官職,不看相貌等等,他真的隻看詩書。

如果聽見看見他喜歡的詩句,便會直接寫信去給人家。

所以有時候,這些人有些已經去世,去祭拜的時候若是陰雨連綿天,大雨磅礴日,舉一把傘大紅傘就不好了。

於是黑傘最為合適。

兩人回到客棧,折萱衣給京都寫信。她一路上看見不少見聞,也知曉了諸多人心,自認修行了德行,但是今日還是羞愧了。

“站在婦人的那端,我可能會埋怨更多,她卻能瞬間領悟自己不該抱怨,是我做不到的。”

這封信會寄給九妹妹。

她在這個小鎮子上麵住了兩天繼續往前麵走。

長隆一年,她們走到了左州。一進左州,就聽見不少人在那邊說皇後批改奏折的事情。

折萱衣沒有忍住,翻了一個大大的白眼。左右也是偏僻之地,就算是說政事,也比其他的地方晚了很久。

但山高皇帝遠,從老百姓知道這個事情開始,到現在人人都能說幾句,其實也用了半年時間。

而這一次這麼多人在這裡議論紛紛,無非是最近一個戲班子把皇後參政的事情變成了戲曲子唱出來。

耳熟能詳,唱的又好聽,自然就被人議論。

戲曲裡麵倒是說的好話——要是說壞話,可能也就不能唱了。

左州離雲州近。

左州民風彪悍,又知曉皇後是秦家的表姑娘,自然不敢放肆。

折萱衣聽了一天,笑了。

她很確定,左州是秦家的天下。

這裡的百姓們是這般說的。

“聽聞陛下從小讀書不好,也不愛讀書,皇後娘娘跟他青梅竹馬,自小與他一塊,小時候就經常幫著寫文章。”

“是啊,聽聞皇後娘娘文韜武略,什麼都會。”

“官繡是她辦的,聽聞在京都還有女院,慈幼院也是她做的。”

“皇後娘娘如此聰明,陛下信任她,就讓她幫著看奏折,其他人就受不了,一定要廢除皇後。”

“哎,肯定是遭了算計。”

“還好陛下與皇後娘娘伉儷情深。”

“陛下是真愛皇後娘娘。”

折萱衣:“……”

反正,在這裡,大家並沒有抓著皇後參政這件事情說,反而把皇後和皇帝兩個人的感情之事翻來覆去傳揚。

於是關於皇後皇帝恩恩愛愛的曲子又出了不少。

左州人喜歡聽戲,這裡寫戲的人也多。傳聞大秦的話本子裡麵,十本有六本是左州人寫的。

折萱衣這次要拜訪的就是一個寫戲曲的讀書人。

他讀書好,自小天賦也高,但是每一回科舉都不中。久而久之他自己也沒有了興趣,於是就開始專心致誌地寫話本,寫戲折子。

他叫閔行。

折萱衣找到他之後,說出來意。閔行卻已經忘記了自己還跟文遠侯寫過信。

他帶著折萱衣去書房,讓書童搬出一個大箱子,裡麵有無數的信件。

他發愁,“你父親多大?什麼時候跟我寫的信?我得看看。”

折萱衣:“……”

這一份寫信的功力倒是跟父親一樣。

她笑著說,“長明元年,冬。”

閔行就搖了搖頭,“這麼多年了,算了,不找了。”

不過,折萱衣的名字他也是知道的。

“你寫過一本山水經,裡麵把大秦東部沿海一地的山山水水描繪的很清楚,風土人情寫得十分有趣,我很是喜歡。”

折萱衣:“先生喜歡就好。”

閔行就道:“你我都是隨性之人,我也不與你客氣,我這裡有一本專門寫狐狸成精的書,是我畢生心血,你要是覺得喜歡,就找相熟的人幫我賣掉。”

折萱衣:“……”

她忍不住笑起來,“是。”

回去之後,她一直在笑,然後拿出這本書看,誰知越看越上頭,徹夜不睡,一直看個不停。

直到第一天中午才打著哈欠道:“此乃奇書,必定長留姓名。”

她就道:“看了他寫的故事,我也想寫一寫了。”

海棠:“要不要在雲州住一段日子?我看你很喜歡這裡。”

確實很喜歡。折萱衣笑著說,“不知道為什麼,在這裡走在大街上,聽到四處的茶館說書,我都覺得這裡的茶館說書先生比其他的地方好。”

海棠:“那就住一段日子。”

她們不是必須一直在路上。

旅途是為了自己歡喜,不是為了專門看風景和寫書。

兩個人沒有買宅子,隻在閔行家附近租了一座院子。

閔行看過之後,十分羨慕:“果然是京都侯爵之家,就是有錢。”

折萱衣確實有錢。不過這也不是靠著文遠侯府。當年在京都的時候,西城剛剛起來,她手裡有錢,便把錢買了鋪子,如今鋪子裡麵賣不少東西,她賺得不少。

有銀子,有人陪著一起走,想走的時候就走,想停的時候就停。

她第一天睡到太陽屁股曬床了才起來,一邊打哈欠一邊笑,“這種日子真不錯。”

隔壁人家有七個孩子。整日裡吵吵嚷嚷,不過兄弟姐妹們感情很好,打架的時候都是一起上,彆人家的孩子打不過他們家。

小胡同裡整日裡歡聲笑語,折萱衣有時候出去搬一張小板凳坐在門口,這有其他的夫人們也搬著小板凳過來說話。

她聽了不少的東家事西家話。

然後有一天,她還沒有寫出自己的故事,就有隔壁嬸子帶著媒婆上門。

折萱衣都愣了。她半天才反應過來,這是在給她說親。

說的是個秀才,今年一十八,死過一個妻子,後來一直沒有娶。

媒婆道:“我也不瞞你,他跟妻子青梅竹馬,年少的時候情義好,成婚第一年就懷孕,誰知命不好,一屍兩命。”

“至此以後,楊秀才就沒了娶妻的心思,身邊更是沒有女子。”

媒婆說起來也是唏噓,“他爹娘都快要急死了,可是沒有辦法。今年一十八歲,又找了不少人說媒,他都不點頭。直到說你,他才鬆了口。”

折萱衣唏噓,“他如此長情,是個可以托付的人。隻是我在佛前發過誓了,此生不嫁。”

媒婆驚訝,“姑娘這般如花美貌,彆說是整個左州,就是跟京都的女子比也是不差的。”

“這般好,何必要守一輩子身子。”

折萱衣笑著送媒婆出去,也沒有生氣,更沒有多歡喜,等人走了之後,她對海棠道:“本來想多住些日子,看來是不成。”

海棠笑得不行,“那就走。”

“不過等幾天吧,也不差這一會,雲州有好幾座山可以爬。”

折萱衣:“也行。”

誰知道第一日,媒婆再次上門,這回是給海棠說親。海棠在她還沒有開口之前就說:“我也不嫁。”

自由自在的行走於山水之間,不缺吃喝,想做什麼做什麼,她做什麼要嫁人。

媒婆瞠目結舌。但是,兩姐妹的名聲也壞了。

倒是那個楊秀才不好意思上了門,十分羞愧,“當初在巷子口見了姑娘一麵,便知道姑娘是個知書達理之人,我從未見過你這般有氣度的,所以動了心思,這才同意我娘請媒婆上門。”

“姑娘不同意,我也是能明白的。可我娘卻惱羞成怒,說了姑娘不好的話,還望姑娘恕罪,這些謠言我自會去澄清。”

折萱衣擺了擺手,“如此,倒是不用了。”

一個男人去給女人解釋,所有人會更加說女人的壞話。

而兩個有錢有貌的獨身女子,更加是他們說閒話的根據。

此事古今都有,甚至理所應當。

她不欲跟秀才多言,就要關門,誰知秀才大著膽子道:“姑娘,我欽慕姑娘——”

折萱衣:“多謝,不嫁。”

她關了門。

海棠很是好奇,“不是說他對發妻念念不忘麼?”

折萱衣:“是個癡情的人,也是個好人,但是,能念念不忘十幾年,已經是最好了。然後去喜歡另外一個姑娘,自然也沒有錯處。”

人都是這樣的。

她道:“如同我家九妹跟九妹夫那般,澹台老大人跟澹台老夫人那般的,才是世間少見。”

海棠:“你是想要後麵兩對夫妻這種世間少見的愛情嗎?”

折萱衣笑起來,搖了搖頭,“不,什麼樣的愛情我都不願意要。”

“有些人天生願意為了愛停下來,有些人卻不願意。我這個人,我算是看明白了。就算是有一天,我碰見了一個非常喜歡的男人,我也會掉頭就走。”

她坐在搖椅上,拿著一本話本看,笑著說,“一旦成家,就要生孩子,生完孩子,就要為他們負責。”

“我這個人比較自私,向往說走就走的日子,所以還是不要成婚的好。”

海棠:“若是有朝一日,碰上一個跟你誌趣相同,非常恩愛,能跟你說走就走,也不願意要孩子的人呢?”

折萱衣:“那可以同走一段路。”

她把書放下,認真跟海棠說,“天下沒有一樣的人,總有一日,他會想要去雲州,而我想要去蘇州,兩個地方相差十萬八千裡,第一回他能讓我,第一回難道還要讓他讓我嗎?”

“兩個人在一起,應該如同九妹妹和沈懷楠一般,有商有量,你退一步,我退一步。而我自小好像就不會這樣。”

“我父親……我父親其實對我不錯,眾多姐妹之中,他還算照顧我,然而我一旦看清本質,我就會失望,就連他對我的好,我也記不住了。”

她道:“我這種人,我想應該不在少數,有自私的地方,也有很好的地方。我善良,熱情,勇敢,有自己的喜好,能給自己賺銀子,但是我同樣睚眥必報,有時候還得理不饒人……”

“我太了解自己了,往後餘生如果有一個人跟我一起,我能妥協一次,妥協兩次……妥協久了,也會煩的。”

她道:“所以不必成婚,既然當時相愛,便走一段路。若是不同路時,分開就好。”

她把書蓋在臉上,跟海棠說,“我如同那個秀才一樣,分開了,三年四年五年十年不忘記,但是日子久了,便也不會記得有這樣一個人。”

但是……

她笑著說,“但是,山川河流,風土人情,天上的雲,河裡的魚,是我畢生所向。”

海棠聽完之後,驚訝了許久,然後問,“那若是以後我不想跟你走了呢?”

折萱衣說的殘酷又溫柔。

她說,“你是你,我是我,我們不必一路同行。但是無論我們在不在一起,我都希望你好。”

海棠笑出聲,“什麼話都被你說了。”

兩個人又踏上的行程。長明元年,當女帝登基的消息傳來時,折萱衣站在人來人往的大街上久久沒有說話。

等了很久她才道:“原來如此……原來她們圖謀的是整個天下。”

她有些遺憾,“這般大業,我沒有參與其中,實在是遺憾。”

不過,她對朝堂之上的事情也並沒有興趣。

海棠:“女帝登基,咱們就能活得更好了。你九妹妹是咱們最大的靠山。”

折萱衣笑了笑,“是,此後餘生不愁。”

海棠:“咱們走嗎?”

折萱衣點頭,“走。”

凡我所向,素履以往。

每一段路,都是一段修行。她喜歡這樣的人生,就去做了。

人生如逆旅,我亦是行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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