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章 第50章(2 / 2)

折君 素染芳華 7099 字 4個月前

這捕快話說得客氣,麵色卻委實冰冷,柳村正喉嚨發乾,一個字也沒敢多問,遲疑著向柳家堂屋去了。

身後,柳康笙遲遲沒動,柳晏清已經不客氣了:“需要我也請你一回?”

柳康笙麵色發白朝堂屋去,仿佛那不是他家堂屋,而是府衙大獄。

兩扇木門再度合上,柳村正看清王氏被扇出好幾重指印的臉也是怔住,心下急轉著,越來越不安起來。

這份不安,在衛氏的下一句話落下時,砸得柳村正直接就是頭暈目眩,險沒一頭栽了下去。

“這麼晚請村正過來,是要追回我柳家十五年前外逃的家奴包氏,也就是現在改名易姓的王氏,及追究柳家村柳康笙一家窩藏逃奴,更與柳家長子、長媳合舅兄伍金聯手掠賣我柳家姑娘一事。”

柳村正懵了,看看王氏又看柳康笙,手抖得半天收不住:“王氏是逃奴?”

柳康笙這時候哪裡會認,隻一推三二五說不知,倒是王氏那樣子,讓柳村正確定了,還真是逃奴被主家找了上來,而當年王氏的戶藉,可是他去幫著辦的,柳村正腿一下子就軟了。

衛氏看著柳康笙作派,冷笑:“知不知道,窩藏逃奴十五年也是事實,晏清,你與幾位說說,依大慶律窩藏逃奴當如何處置?”

柳晏清的聲音淡漠、毫無感情:“依《逃人律》,奴婢逃亡第一次抓回,鞭一百,麵刺逃人二字,第二次抓回可直接處死;窩藏逃人的戶主責打四十大板,麵上刺字,家產、人口均入官。

戶長、村正責打四十大板。”

柳晏清話落,堂屋裡的另三人麵上已是慘無人色,柳村正雙頰僵縮,滿額冷汗,他清楚,這事一上了堂,他的罪責遠不是責打四十大板能善了的,當年王氏的戶藉,是他幫著上的,他貪柳康笙許下的十兩銀錢,雖懷疑過王氏來曆,可當時心存了僥幸,便是來曆有問題,想來也是遠逃過來的,哪裡料到十五年都安安生生過去了,到今時會被事主追上。

王氏已是嘭嘭磕起頭來,也再不敢直稱衛氏,而是道:“大夫人,你饒我一條生路,就算是為了漁兒,你饒我一條生路吧,真坐實了我逃奴的身份,漁兒也就成了賤藉,便是日後婚嫁上也會頗多艱難的,我不是人,她卻是你親侄女啊。”

柳村正剛才被逃奴一事嚇懵了,直到現在才回過味來,這位夫人先前所說的差點被掠賣了的柳家姑娘,是柳漁?

想到柳漁原是王氏帶來的,終於也回過味來,忙鼓足了勇氣幫勸:“夫人,王,不是,包氏她說得也在理,事情已經過了十五年了,就算是為了孩子,咱們也好商量不是?何必鬨到去見官?您高抬貴手,私下裡要怎麼了結,都好說。”

衛氏沉吟著,半晌不作聲,麵上是恨極了包氏,卻又似乎顧忌著柳漁。

柳村正見到了轉機,忙踢柳康笙:“說話啊,你還想一家老小全充作官奴不成?”

柳康笙渾身都顫著,搶命般的喘著氣。

他原先打得最好的主意就是抵死不認,隻要咬死了隻知王氏是逃難來的災民,就什麼都能蒙混過去,他哪裡知道律法不認他這抵賴的辦法,若早知道……不,便是早知道,柳康笙也不確定當年的他能不能抗住四十兩銀的誘惑和包氏年輕時的顏色。

柳漁雖不像包氏,可包氏從前會被掠賣,本身顏色自是也不差的,隻不過十幾年家事農活的扛下來,什麼顏色也折損殆儘了。

柳康笙隻是確定,如果早知道律法上不認這一套,早知道會有今日這一天,他會在銀錢到手後早早的把王氏這禍端給出脫了去,而不是貪圖白得個女人替他照顧孩子,留到現在禍及家小。

他被柳村正這一踢,已經醒過神來了,窩著腰應聲:“對,對,看在漁兒的份上。”至於旁的,再多一句也說不出來。

柳村正氣個倒仰,老匹夫現在還摳搜銀錢。

不過柳村正現在也回過味來了,今兒找來的這一位,顯然是在乎柳漁名聲的,若是拿人問官,隻管撲將進來拿了就是,何必把柳家家小全打發到了外麵,又讓人守了外邊院門,合了兩重門戶暗裡發作,忌憚的就是怕被人知道柳漁婢生子的事實。

柳村正看到了一點希望,道:“您看,什麼條件您開,或是由康笙贖了包氏,或是賠款,總歸給您家一個交待,可成?”

王氏聞聽這話,眼裡也重現了希望:“對,對,我贖身,我是漁兒的親娘,您容我贖身行不行,當年遇、二爺買下我時花費了十五兩,您容我贖身吧,我也不拖累漁兒。”

這一聲又一聲的漁兒,落在倚在堂屋門柱上的柳漁耳中,像一把刀,又或是一把鏟,把血脈親情裡剩下的最後點滴情份都一刀刀割去,一鏟鏟揚儘,柳漁麵上一絲波瀾亦無,心裡卻是越來越清明。

屋裡的柳康笙聽聞十五兩身價銀,陡然抬臉看向了王氏,一雙拳緊攥,按捺又按捺,道了句:“我們家哪裡拿得出十五兩?”

王氏驟然變了臉,素日裡對柳康笙的懼怕在生死間全拋了:“沒有十五兩?柳康笙,說得出這話你都不算個人!”

她爬起身就朝正屋去,柳康笙起身去攔,共枕同床十五載的夫妻展眼間對撕了起來。

怨毒、咒罵、撕扯,醜陋以極。

冷眼看著這一切的衛氏卻沒有痛快,她隻是想起柳懷遇,那個幾乎是她一手帶大的少年,就因為一點善心,被這樣一個貨色算計了兩回,第一回有了漁兒,第二回包氏沒能如意,她的丈夫和二弟,卻因此雙雙葬身於深山獸口,尋回時已不成人樣,永永遠遠也再沒能睜開過雙眼。

衛氏的身子一動未動,連一個眨眼也無,然而靈魂卻似被生生撕作了兩半,一半想要包氏即刻為至親填命,另一半卻隻空洞洞的看著那二人醜陋的撕撲。

是啊,她想要包氏的命,但凡有法子,她都想將包氏千刀萬剮,或是片作血葫,請深山裡的豺狼血食。

然而她隻能這般坐著,坐著看她雖已老得醜陋,卻還能身手健全的與人撕撲。

直到看夠了,看恨了,看痛了,才沉沉開口:“我許你贖身了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