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儀(1 / 2)

鳳儀宮。

柳夫人攜長女次女二人,皇後加上嬤嬤一位,大宮女兩位共七人,這麼多人本來怎麼都不至於冷場,可這會兒殿內氣氛都不能用不熱絡來形容,皇後眼底笑意全無,柳夫人也是強顏歡笑,兩個晚輩堪比柱子一個比一個不吱聲。

起因是柳夫人說長女木訥不會說話,不如次女嘴甜,也不懂規矩,這句話皇後沒接腔,柳輕羽則臉色慘白地縮了起來,柳夫人滿意地去推柳驚鴻給皇後逗趣,可柳驚鴻也會看眼色,這時候明顯不該她說話,便任母親小動作頻頻,隻管低著頭也當自己是個擺件兒。這下好了,場子徹底冷下來,還是嬤嬤打了個圓場,才不至於立馬不歡而散。

堅持著尬聊到母女三人出去後不會被議論是得罪了自己被趕出去的時長,皇後在心中暗暗舒了一口氣,露出一個真心實意的笑臉:“宮中庶務繁忙,本宮也不多留你們了,嬤嬤,把見麵禮給二位姑娘呈上來。”

柳夫人一顆心高高懸起,也顧不上小女兒沒表現好這回事兒了,雙目直勾勾盯著取了一個托盤回來的宮女身上。

她預感不好,但在紅布掀開之前仍舊抱著一絲希望。

儘管兩人的賞賜已經放在一個盤兒裡了,但說不定,說定就不一樣呢!

宮女屈膝行了一禮,李嬤嬤麵上笑容和氣,輕輕揭開紅布露出兩根雖非一模一樣,但也相差無幾的華貴金釵。

沒有鳳頭,也沒有分彆。

最壞的猜測應驗,柳夫人心神一蕩,差點沒控製住自己的神情。

現在她才懊悔起來,若是不想著把太子推給次女,太尉府和東宮這樁婚,當是不會有眼前這樣差錯的。

她狠狠掐了自己手心一把,揚起笑臉,帶著兩個女兒一同謝賞。

待三人離開,皇後才收起麵上笑意,頭疼地揉了揉太陽穴。

“今兒,出來吧。”

話音落下,殿角擺放的一座四折繡江山綢麵屏風後先立起一個金色發冠,隨後邊緣處露出一片月牙白衣擺,最後身著錦袍的年輕男子才緩步走出。

傷者畏寒,傅成今穿得很多,即使在溫暖的殿內也披著厚重的鬥蓬,倒看不出清瘦來了,隻顯得高大挺拔,俊逸威嚴。

皇後越看自己家兒子,想起太尉府兩位姑娘就越是不滿意,但太尉府又確實是一門好親……

按捺住心頭的不喜,她看著在下首坐下的兒子,開門見山道:“剛才兩位姑娘,你可有中意的?”

傅成今將雙手攏在袖中,施施然道:“這個問題,您的答案,就是兒臣的答案。”

皇後泄氣,當著親兒子的麵也不裝了,歎氣道:“我原以為柳夫人雖然偏心,但好歹兩個都是親生的,在這種大事上不會搞小動作,沒想到還真有這樣當娘的,剛才那作態,大姑娘在她心中怕是跟仇人也差不多了!”

“那個小的不愧是她親手養出來的,長姐還未出閣,今日這樣的場合她也巴巴來了,來了就算了,母親給長姐難堪,她這個親妹妹一句圓場都不打,實在離譜。”

兩句話先否了柳夫人和柳驚鴻,話頭便落在了柳輕羽身上。

皇後想著這姑娘還是有些憐惜的,語氣也柔和兩分:“輕羽這孩子也是命苦,從小寄人籬下,好不容易回京還要被親生母親敵視打壓,性子也沒歪,今日打扮大方體麵,看著還是個清正的好孩子,就是……”

性子太溫文懦弱了,就算看著能教,以後也是她教著痛苦,姑娘學著也痛苦。

總歸不那麼合適。

皇後到底沒把這些話說出來,柳輕羽這樣的性子與這些年的經曆不可分割,她實在是不忍心再指責這孩子些什麼,於是跳過這個,不悅地看向傅成今,“我是做婆母的,挑剔些也就罷了,如今看來你眼光也高得很。這殿內也無旁人,你倒是說說能看上什麼樣的姑娘?”

傅成今不語,低頭把玩自己的手指。

皇後看他這樣就來氣,啪一聲拍桌。

“出征前我要給你定親你說早,現在你都要二十了,難不成還想拖著?!我可告訴你,老二盯著呢,動作不快點兒你就是看中誰都得被搶走!”

皇後本是借題發揮想給兒子點緊迫感,誰知兒子霍然起身,走到正中央袍子一掀就跪了下去。

掌心向下,額頭觸地。

這一記大禮直接把皇後嚇蒙了,好半晌才從這樣的衝擊回過神來,提心吊膽問:“你這是乾什麼?”

自己的兒子自己知道,來這一招肯定有什麼難為人的事要從他嘴裡說出來了!

“太子妃之位,兒臣已有心儀的人選。”傅成今保持著叩拜的動作,聲音朗朗。

皇後心裡更沒底了,胡亂揣測起來。

難、難道是在邊關跟哪個普通人家的小姑娘……

“兒臣心悅謝國公嫡長女謝意適,想娶她為妻。”

國公府啊。

提起的心猛然回落,皇後心道還好還好……好什麼好!

皇後鬆開一半的眉頭又擰起來,嚴厲地看向傅成今。

“你知道謝國公府現在是什麼樣的光景嗎?那謝德明就是草包,如今隻靠著爵位在朝中有幾分麵子情,他的嫡子也是個草包,十四了連個童生都未中!這樣的人家如何配你?!”

她激烈的反應在傅成今預料之中,他直起腰,跪得筆直。

“暫不論家族,您且與我說,謝意適這樣的姑娘合不合您的心意?”

皇後不想回答他這個問題。

謝意適自然好,不然她何必關注謝國公嫡長子科舉?有才情有手腕還貌美膚白身段好,但凡自己坐的不是皇後之位,她的兒子隻是個普通皇子,她都能立馬差人去謝國公府提親!

皇後彆過臉,冷淡道:“隻她娘家無助力這一點,便不合我的心意。”

“謝國公府未分家,謝德明無用,二房謝德白卻是國子監祭酒,出色門生不少,三房謝德慶更任江南知州多年,政績斐然,一旦調任回京起碼是個正三品,其嫡長子謝蒼年僅十五已是秀才,有這兩房,謝家門庭絕不會敗落。”傅成今定定看著皇後,“母後,這還不夠嗎?”

皇後厲聲喝道:“那你該娶的是謝德慶的女兒!”

皇後沒有輕易被說服,傅成今也知道隻是這樣說服不了她。

他緩緩解開鬥篷的係帶,露出月牙白的外袍,再解開小小的盤扣,露出中衣裡衣直至傷痕遍布的胸膛。

他的腰身上還纏著一圈隱隱帶紅的繃帶,繃帶覆蓋了一半更加可怕的傷口,但就算這樣,也足夠觸目驚心了。

因傅成今之前不讓看,皇後還未見過他這樣滿身的傷口,這會兒看見那一條條好了的蜈蚣樣紋,再看看白布沁出的紅,手捂住嘴巴,眼眶瞬間濕潤。

隻看一眼,當娘的心就被撕裂了,疼得要命。

“若是想靠妻子娘家的勢力上位,三年邊關我就不會去。”

傅成今將衣服穿了回去,遮住鐫刻於軀體上的累累功勳,再次叩首。

“母後,縱然沒有得勢的姻親,我始終都是父皇最出色的兒子,溱國百姓最愛戴的皇子,無人可以動搖我的地位。”

皇後閉上眼睛,任由眼淚自臉龐蜿蜒而下。

半刻鐘後,傅成今離開鳳儀宮,在門口看到了探頭探腦的王公公。

“哎呦您可算出來了!”王公公著急忙慌地小跑過來,四下一望確認附近沒人,趕緊道,“大事不好了,謝姑娘約莫是想一雪前恥,今兒一大早就去翠玉坊附近蹲點兒了。老奴已經讓白墨去盯著了,隻是畢竟男女有彆,還得您親自去一趟才行!哦哦,翠玉坊是個清雅些的花樓,西南王最近都愛往那兒去。”

傅成今:“……”

真不愧是謝意適。

他抬腳便走,仗著腿長五步走出三米,王公公趕緊邁著小短腿跟。

大約走出十來米後,傅成今忽然停下腳步,對已經落後了有兩米的老總管道:“你不用跟了,有更重要的事情要你去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