雜魚鍋·上(1 / 2)

鳳如青回到黃泉之後越想越覺得不對勁, 越想越覺得施子真這絕對是被人給騙慘了。

於是她左思右想,最後用穆良飛升之後留給荊豐和她的傳信玉牌,跟荊豐傳話。

“你看著師尊, 注意他身邊的人,對, ”鳳如青說, “派幾個弟子多巡視懸雲山的後山,還有懸雲殿前麵也加派,我改天見麵再跟你說為什麼, 反正你看著他。”

荊豐和鳳如青的關係, 若是當真要去比, 確確實實比和施子真親一些。因此荊豐甚至連個理由都沒有聽, 就答應了鳳如青看著施子真的提議。

夜裡宿深來了黃泉,發現鳳如青有些心不在焉, 忍不住問,“姐姐, 你今日怎麼了?”

鳳如青杯中酒乃是宿深送來的, 自民間各處搜刮來的好酒, 味道是她喜歡的, 但喝著就是差了點什麼, 且無論酒溫的多麼燙, 喝進去都不暖身,反倒是有些越喝越冷。

鳳如青將酒杯放下, 看著酒杯想了想施子真白天說的話, 他問她為何體內冰寒, 是否是換了食譜。

鳳如青吃的東西都是差不多的,若說是唯一換的, 便隻有鹿血酒,難道這鹿血酒真的有什麼不對?

可淩吉也沒有理由對她如何。

鳳如青索性放下不喝了,夜裡休息,她把自己整個埋在宿深的狐尾中,倒是十分的暖和。

天裂的事情仙門集會確實什麼方法也沒有商量出來,在熔岩處駐守的眾家仙門也不敢輕而易舉的招惹引出熔岩獸,隻能暫時僵持著。

這是鳳如青早就料到的局麵,世人皆是如此,災難最開始的時候,尤其是這樣彌漫的並不能馬上危及到什麼的時候,總是會輕視甚至忽視。

總要燙到了,燙得疼了,連皮帶肉的撕下來了,才知道疼。

疼了就懂得凝聚在一起不分你我,不分前後了。

鳳如青照常處理黃泉事宜,照常和宿深一起去各處驅邪除祟,還抽空去了一次青沅門。

隻不過青沅門的掌門並沒有和鳳如青言明到底要她做什麼,而是先拿出了青沅門最珍貴的草藥,要送與鳳如青。

鳳如青自然不收,這些東西對她來說也根本無用,從青沅門走的時候,鳳如青看著掌門池中節眼中的滄桑和淒苦,甚至懷疑是他自己要時日無多。

不過這個小插曲也沒有影響什麼,轉眼該是秋至時節,可天氣卻始終不曾見涼,草木依舊茂盛如初。甚至人間屢屢出現奇景,各種花反季節開放,邪祟四起,各國動蕩戰亂不休。

鳳如青黃泉忙得不可開交,手下死於戰亂的鬼兵也越來越多,熔岩彌漫過了兩座山,速度似乎又加快了許多,而最近幾次熔岩獸的主動攻擊,總算是讓各家仙門在死傷中漸漸的對於合作有了磨合和默契。

鳳如青也開始定時撥鬼軍相助,除此之外,妖族和魔族也一直在參與,正邪兩道,前所未有的達成了某種微妙的和平。

鳳如青讓荊豐盯著施子真的事情,始終也沒有察覺到奇怪的人,不過倒是被荊豐悄悄安排的弟子發現了兩次施子真深夜出入五穀殿。

鳳如青始終沒有和任何人說過施子真的情況,這件事她再是氣惱,再是有種自家傻女兒被人賣了還幫人數銀子的複雜心境,卻到底和她沒有什麼關係。

施子真不是小孩子,他自己的事情,能瞞住幾時,到最後要如何,都是他的事情。

鳳如青隻是在偶然去人間的時候,會順便帶些人間的小零嘴,去懸雲山上與荊豐見麵的時候,讓他順道帶給施子真。

這會她蹲在焚心崖後山禁地的峭壁旁邊,看著施子真頂著個老大的肚子,坐在石桌的旁邊吃她從人間帶來的酸果,心中比這崖下的罡風還要淩亂。

“師尊,”鳳如青見他兩腮鼓鼓,又見他沒有遮掩,日益變大的肚子,算了算時間,忍不住問,“你這懷了都快一年了吧,怎麼還沒有動靜?”

施子真嘴裡吃著東西,素來淺淡的唇色染上桃紅,將嘴裡的東西咽下去,這才說,“快了。”

鳳如青沒有再問其他,臨走之前問,“你還喜歡吃什麼?我去人間的時候給你帶回來。”

她站在距離施子真一步距離之外,“今日還吐嗎?酸梅還有嗎?”

施子真微微抬頭看向她,這麼多次了,他還是一問就耳根紅透,鳳如青視線落在他側耳之上,後又移開,深吸一口氣道,“我知道了。”

這就是沒了。

她轉身離開了焚心崖,施子真懷中捧著個盤子,將盤中果乾撚起一個,微微啟唇塞進嘴裡,看向她離開的方向,眉心微皺,她身體果真越加不好了。

鳳如青自然也察覺到了,每夜入睡都很折磨人,鹿血酒魔族一直在送,偶爾在對戰熔岩獸的時候遇見了,淩吉還會詢問她是否夠用,但鳳如青始終沒有再喝過。

出了懸雲山,宿深就等在山下,荊豐如今漸漸有成為仙門之首的趨勢,因此忙得經常不見人,鳳如青將吃食給施子真送完,便又與宿深一同去了對戰熔岩的各家集結處。

這一片整個山已經被覆蓋,他們不得不朝著山下退,眼見著再過十幾裡,便到了人間邊界。

不過如今山下的人家都在這段時間搬走了,山下便成了一座空鎮子,各家仙門輪流在此休息。

鳳如青到的時候,正是一場戰鬥結束之時,有人受傷,也有人不幸身死。鬼軍們白天不宜出來,便都躲在房屋之中,見了鳳如青要出來迎接,被鳳如青製止。

宿深去了妖族駐紮地查看,鳳如青站在一處房屋之上,看向迎麵山巒之上撲麵而來的灼熱,讓空氣都扭曲起來的熔岩。

片刻之後,她身邊悄無聲息地落了個人,鳳如青側頭看去,便見竟是淩吉。

“大人,”淩吉看著她,淺棕色的長發無風自動,對著鳳如青微微頷首。

“嗯,近日死傷可嚴重?”鳳如青問。

“不嚴重。”淩吉說,“魔眾與仙門已經能夠很好的合作。”

鳳如青點頭,沒有再說話,淩吉卻又叫了一聲,“大人。”

鳳如青再度看向他,淩吉問道,“酒可還夠?”

魔族前兩日才往黃泉送過,他問的屬實突兀,鳳如青微微擰眉,淩吉微微垂頭,片刻後說,“黃泉冰寒,鹿血酒有暖身效用,大人該多喝些。”

鳳如青眉頭微擰,自從斷了鹿血酒,她確實是越加畏寒。她本不想問,可如今淩吉這般說,她便直接問道,“為何要多喝,淩吉,鹿血酒隻是暖身嗎?”

她盯著淩吉,淩吉坦然對上她的視線,橫瞳看上去一片純澈無辜,倒是當真有些像無害的幼鹿。

“自然隻是暖身。”淩吉說。

“大人是聽誰說了什麼?”淩吉看向妖族駐紮處,微微勾了下唇,卻沒有任何的笑意,眼中純澈變為漠視和殘暴,“是妖王,不許大人喝麼。”

鳳如青沒有說話,淩吉便轉頭,異於常人的眉目間是一片寧靜,鳳如青卻莫名從這寧靜當中察覺了深暗的漩渦。

她手指微縮,便聽淩吉用一種十分尋常的語氣,堪稱誠懇地問鳳如青道,“他好礙事,我能殺了他嗎?”

鳳如青眉梢狠狠一跳,脫口道,“你說什麼?!”

淩吉卻還是那一副純真的樣子,微微低頭做出順服的模樣,可尖利的鹿角在這因為熔岩和陽光扭曲的熱浪中看起來簡直致命。

“大人不願,我便不殺。”淩吉說。

“你為何要殺他?”鳳如青難以置信,“就因為我沒有喝鹿血酒?”

淩吉沒有再說話,這時候宿深安排好妖族的事情,見到鳳如青與淩吉說話,他飛掠而上,徑直越過淩吉,撞開他的肩膀走到鳳如青身側,戒備地看著被微微撞側身的淩吉,說道,“姐姐,我帶你去個地方。”

淩吉視線略過宿深和一臉不解的鳳如青相對,沒等鳳如青再說什麼,他就已經再度躬身,飛身下了屋脊,很快回到魔族駐紮地。

鳳如青想到淩吉的能力和殘忍的眼底,對宿深道,“你以後不要招惹他,離他遠點。”

宿深不以為意,“整日頂著一張死氣沉沉的臉,合作對戰也連個屁都不會放,我才懶得搭理他。”

鳳如青有些憂慮,不過想到她整日和宿深在一起,便也稍稍安心。

“反正你離他遠點,不要惹他,你不也知道他的能力,”鳳如青實話實說,“你敵不過他。”

宿深嗯了一聲,拉著鳳如青手道,“姐姐,你近日不是愛吃酸麼,我方才在那邊發現了一片野莓。”

鳳如青跟著宿深去了那一小片野莓地,吃了兩個酸的,天靈蓋差點鼓起來,不過她還是摘了很多,收在了儲物袋裡麵。

入夜之前,鳳如青將野莓送上懸雲山,一連見施子真吃了好幾個,麵不改色,反倒是自己看得津液橫流。

鳳如青和施子真對桌而坐,她低聲說著妖魔族和修真界的合作現狀,施子真聽了便點頭,兩個人除此之外也無其他可說。

鳳如青要走,施子真拉了她的手腕探脈之後,說道,“你近日身體越發不好,你不要住在黃泉了,暫且搬到懸雲山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