雜魚鍋·上(1 / 2)

泰安神君再度勸說無果, 被施子真趕走了,氣得回了天界,摔了最心愛的琉璃盞。

施子真到如今還是真心實意的相信, 相信他每一個弟子都是如他一般心思純淨的好孩子。

他不通情愛,不沾世俗, 因此便也以己度人, 從不曾認為過昔日鳳如青入魔之後一口氣給他灌了十瓶醉仙欲,是因為私欲,隻當她是被石妖蠱惑, 隻恨自己當時沒能及早察覺異樣, 才令她犯下如此大錯。

泰安神君與他並蒂而生, 雖不共用神魂, 卻能夠感知他的遭遇與想法。每次察覺到施子真的這種想法,他都懷疑施子真化形下界之時, 是否腦中不慎灌入了天池之水,導致他的思想根本就一望見底。

而這一切, 鳳如青自然都不知。她不知泰安神君把她定位成莽女, 見著她要繞著走, 更不知她的好師尊, 傻兮兮的給她塑造了多麼逆天的容魂之身。

她近日倒是不太忙了, 熔岩獸短暫的得到了控製, 雖然天裂還在,待到這天河之水耗儘, 熔岩還是會繼續彌漫, 但至少現如今這段時間, 眾人能夠有時間去休整恢複,以備未來熔岩反撲。

難得的閒暇, 處理好了積壓的事情,鳳如青便騎著黑泫骨馬,帶著宿深在人間遊蕩。也許因為熔岩熄滅很多的原因,各地的邪祟也因此短暫的蟄伏下來。

宿深還是能夠利用熔岩修煉,隻要有金晶劍,這熱浪便能轉化為妖魔獸需要的氣,與修士需要的靈力一樣作用,甚至相比靈力還要快上數倍。

隻是若離了金晶石,吸收了過多的熔岩熱浪,便會神誌陷入狂躁,甚至做出自殘自戕的舉動。

而很顯然,熔岩熱浪如一場無聲的瘟疫,已經從天裂現世開始,就在影響著各地的妖魔邪祟,哪怕這熔岩彌漫至人間還需很久,這影響也隻會日益加深,急需解決。

人間抄手的攤位,鳳如青做男子裝扮,輕裝簡行,帶半張惡鬼麵具,坐在攤位之上吃第三碗抄手。

熱氣從大碗之上熏蒸在麵具之上,四周有人注意到了這桌客人實在吃得太多,卻也隻是驚歎和議論,並無任何惡意。

這東西的滋味其實算不上多好,但鳳如青貪戀人間百味,吃得眼睛微眯。

宿深坐在鳳如青對麵,並沒有動碗中的抄手,隻是用湯勺不斷地翻攪著,瓷勺子碰在碗邊的聲音很輕,但連續不斷,宣示著主人的不悅。

鳳如青本性並不細致,可難得的找了個小相好,心思敏感愛撒嬌愛情調,因此鳳如青逼著自己格外的注意。

她正吃得熱汗上頭,聽到這聲音停下來,看上宿深,開口道,“怎麼了小祖宗,不合胃口?等會你想吃什麼,我陪你。”

宿深搖了搖頭,低頭吃了口,眼淚就吧嗒的落在了碗裡,好懸把鳳如青的心尖上砸出一個洞來。

“哎呦……”她三兩口將碗裡的雲吞吃了,後又乾淨付賬拉起了宿深鑽入一個人跡罕至的小巷。閃身之後,極速的風聲在耳邊掠過,兩個人再度現身,便是出現在了一處蒼翠鬱鬱的山頭。

溪水叮咚,鳳如青抻了個懶腰,耐著性子哄宿深,“小祖宗,我錯了。”

她一點也不覺得宿深煩,她答應和宿深在一起,默許他爬床的時候,就知道他這性子,也喜歡他這性子。

如今四海紛亂,她每日都生活在沉重之中,宿深這樣的小性子、小情趣,確實很能讓人放鬆愉悅。

她知道他的好,也知道他的毛病,接受便是接受他的全部。

宿深反倒是愣了下:“你錯哪了?”

鳳如青自然不能說,畫本子裡麵的禦妻之術說了,不知道怎麼回事的時候,就說你錯了便好。

雖然宿深不是她的妻,可其他的招數她也試過,倒是還算好用。

“哪都錯了。”鳳如青笑彎一雙桃花眼,“今日下午不跟著我走了,跟著你,你想去哪裡,我們就去哪裡。”

宿深本來微微擰著的眉,被鳳如青這一番柔情似水給弄得耳尖發紅,但是想到前兩日他聽淩吉說的話,便怎麼也開心不起來。

宿深不是個心中能夠擱住事情的人,兩個人在林中漫步了半晌,宿深還是問,“姐姐,你為什麼要來這裡。”

鳳如青聞言挑眉,“什麼?”

宿深一臉的欲言又止,好一會才說,“這裡的抄手並不好吃,這裡也沒有什麼邪祟,是被放逐的郡王都城,貧瘠匱乏,你為何要來這裡啊。”

鳳如青這些時日帶著宿深在人間轉圈,確實是有原因的,可她想的事情尚且需要周密計劃,需要眾仙門共同商議,還需同人間協商,因此鳳如青對任何人都未曾提起過。

此刻宿深問起,她也略微遲疑了一下,接著正欲解釋的時候,宿深卻道,“是不是因為人王轉世被放逐在此受苦,姐姐你想要助他?”

鳳如青迷茫片刻,而後道,“你說這郡城乃人王轉世在做主的地方?”

宿深看著鳳如青毫不作偽的迷茫表情,心中一緊,咬牙切齒的恨起了淩吉,又上了他的當!

宿深有些心急的想要解釋,可是想到他前兩日和淩吉的對話,對方甚至沒有說一句明示的話,根本也挑不出毛病,是他自己踩進了坑裡……

宿深隻好憋屈地忍下,點頭,“是,這郡城的郡王是人王轉世。”

鳳如青低頭思索了片刻,後看向了他們方才來的郡城方向,心中有了打算。

“姐姐,咱們走吧,今日你若是沒有其他的事情,我們便去妖界吧。”宿深見鳳如青出神地看著郡城,心中後悔不已,恨不能將淩吉生吃了,趕緊轉移話題。

鳳如青很快收回視線,點頭同意了,甚至召出了黑泫骨馬與宿深去往妖界。

可行路途中,她卻忍不住在想,白禮這一世生在王侯家,出生大富大貴,不存在夭折的可能,轉世應當還是岑商,如今年歲應該是二十四五的模樣。

可是岑商不應該在這裡,他根本就應該在其他的國家,又怎會跑到這裡做了個這般土地貧瘠的郡王

她功德換來的十世潑天富貴,不讓他代代君王,也應差不到哪裡去,怎會落到如此境地?

鳳如青心思百轉,打定主意要去看看怎麼回事。如今天下動蕩,她也沒有注意過這個,莫不是出了什麼岔子?

鳳如青與宿深去妖族,陪著他好生的呆了一天一夜,待到第二天的晚上,她借口黃泉有事,便徑直回了黃泉,查看了岑尚的生死書。

她準備去一次那個郡城,沒有同宿深說,是因為他實在太敏感了,鳳如青不想惹他不開心,也不想惹他多想。

她根本不可能再同白禮轉世的岑商如何,她從來分得清過去與現在,也分得清自己喜歡誰,身邊是誰。

但這種事情,和她心思敏感的小情人就解釋不清楚,他許是太喜歡自己,覺得全天下的人都對她癡心醉心,把她抱在懷裡還生怕被誰搶了去,鳳如青哭笑不得,卻也受用得緊。

因此她瞞著宿深,先當真回了黃泉,又趁夜在黃泉出發,很快便到了那郡城。

第二次來這裡,她先找了一間酒肆喝了酒,打聽出了這城鎮名為河塔城,曾經四麵環河,頗為富饒,但因為連年乾旱,河水乾涸,最終成了連土地都乾裂的貧瘠城鎮。

而她不僅打聽出了這河塔城的曆史,還打聽出了這河塔城的郡王已經上任三年,曾是生在風光無限的王侯家,但少年坎坷,入他國做了質子。

好容易因為兩國戰亂止息回到了母國,卻又因為觸怒天顏,被封了這裡,身子也每況愈下,來了這河塔城三年多,幾乎從不出門,少有人見過。

鳳如青隨便聽了七七八八,明白了為何那岑商前些年她在彆國遇見,原來是質子。

可她以功德換來的富貴,怎會成為質子?

鳳如青付賬離開了酒肆,很快找到了郡王府,她身形一閃便進入了其中,一進去,便察覺了不對。

這府內有陣法,鳳如青修習陣法無數,弓尤對她傾囊相授,同穆良在一起的那段時日,穆良也教了她許多,她整個人,就是活著的陣法典籍。

因此這褫奪他人生機氣運的陣法,即便是以其他的陣法遮蓋得再隱秘,她還是第一時間察覺出來了。

她心中一凜,麵色沉肅地循著陣法進入內殿,尋找陣眼。

這本該進入生人便被觸動的重重陣法,在鳳如青的麵前形同虛設。

鳳如青心中已然怒火升騰,待到她進入了正殿,終於在陣眼當中看到了被束縛在床,褫奪氣運生機的熟悉身影。

她站在不遠處,慢慢勾起了嘴唇。

她笑著,眼中卻冰寒如深淵。

環視了周遭,她緩步走到了床榻之側,伸手撥動了一下床上躺著的人,那人如木偶一般被他扳著側過頭來,竟然是醒著的,手腕上多處淤青舊傷,可見他曾抵死掙紮。

可如今他像一具沒了靈魂的木偶,視線看向鳳如青,眼中卻沒有聚焦。

鳳如青看清他的瞬間心臟猛的一縮,下一瞬她眉心泛起了層層黑氣,整個人處在狂暴的邊緣。

上一次見岑商,他至少還算意氣風發,雖然不知當時他的境遇,他卻至少鮮衣怒馬。

可如今他麵容半邊潰爛化膿,整個人生如已死,比當年鳳如青初見他的時候還要淒慘不止一倍。

這就是她以功德換來的潑天富貴?!

鳳如青周身黑氣驟然溢滿整間屋子,床上的人似乎終於有了反應,看向了渾身爆發出黑氣的鳳如青。

可那眼中帶著祈求,開口聲音啞到隻剩氣聲,卻不是求她救他,而是求她殺他。

“殺了我……”他嘴唇緩慢地開合,“行行好……”

鳳如青簡直被人撕裂了心口,爆出的鬼氣,終於觸動了陣法禁製,很快便有人急急地從隔壁闖進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