震耳欲聾的聲音隨急促閃光燈從四麵八方響起,他們不顧一切地向前擠著,絲毫不在意這裡是西風大教堂,每個人臉上都閃著奇異的興奮,野火般在眾人臉上蔓延,燒卻理智。
若不是教堂前值守的騎士們眼疾手快攔住,隻怕要撲到蒼木身上去了。
吳副主編用自己胖乎乎的身體擋在她麵前,伸手去抓對方的映影機,想要扣下膠卷:“不許拍不許拍!這裡可是西風大教堂!你們在這種地方如此醜態,將風神置於何地!”
他的噸位挺有分量,一時之間還真被他抓到了台機器。
映影機是這群狗仔身上最為貴重的存在,甚至可能歸屬權並不在他們手中,隻是工作使用,自然看得比命還緊,見吳副主編伸手爭奪,情急之下,這位騰不出手又沒有力量的狗仔,為了怕機器被搶了去,竟狠狠在吳副主編的手背上咬了一口。
“啊!!!”他吃痛,下意識地反擊,竟將那人推到在地。
刹那間,周遭的閃光燈與喊叫都停住了。
但下一秒,它們甚至比之前還要瘋狂地閃動起來,有極度興奮的聲音在人群中響起:“青木報編輯惱羞成怒,出手傷人!總主編竟袖手旁觀,助紂為虐!!”
摔倒的記者怪不得喊痛,檢查了機器有無大礙,又亢奮地立即爬起,擠進人群前排,對蒼木與吳副主編狂拍不止。
不同於蒼木的鎮定,吳副主編顯然沒有麵對鏡頭的習慣,下意識慌忙閃躲,這示弱般的舉動,無異於給狗仔們打了一劑興奮劑,他們鏡頭更加偏向吳副主編。
咬傷他的狗仔嘴角帶血,卻渾不在意地邊拍邊笑:“風神?那不就是個傳說嗎?他都幾百年沒出場了,沒準其實早和岩神一樣暗地裡死了。什麼微風之城,我看也就隻有你們這些傻子才肯信——”
他的聲音越來越響,倒不是加大了聲量,而是周遭雜音突然消失了。察覺到不對的狗仔口中話語戛然而止,他狐疑地放下映影機,去打量突然轉性的同行們,卻見所有人目光都統一地朝向天空。
他不耐煩地跟著抬頭,心中嘀咕怎麼回事——
一根漆黑羽毛落在他的鼻尖。
烏鴉,烏鴉,烏鴉……鋪天蓋地的烏鴉在天空中盤旋,組成足以遮天蔽日的姿態,一時之間連光線都變得暗淡,它們中單獨一隻羽翼扇動的聲音如此細微,放在平日裡不足以引起任何人注意,而在眼下,當這聲響彙聚起來時,竟然讓人如此膽顫。
當它們從天空中降落時,就像一場突如其來的黑雪,落到地麵,屋頂,台階,那至那座巨大風神像……霎時間將整個風神廣場都籠上一層不詳色彩。
烏鴉落地後,並不吵鬨,而是不約而同用它們紅色眼睛望向廣場上這些人。
人群中有人用顫抖聲音說出大家的疑惑:“蒙蒙蒙蒙德德,以以以前,有這麼多多多多多烏鴉嗎?”
一隻隻,一隻隻,無論它們落得或遠或近,落地除了羽翼震顫的聲音後,這些一向聒噪的鳥類,竟沒有一隻張嘴發出聲音,落在那裡連尾翼都不曾有多餘的顫抖,比起生物,更像是憑空多出無數漆黑雕塑,隻除了一點——
它們的紅眼睛,始終執拗地望向人群裡的狗仔們。
正如……那人忽然間打了個寒顫,將頭轉向剛剛他們圍追堵截的主人公。
黑發黑裙的少女依舊站在原地,麵無表情地望著他。
難得蒼木視線朝向他這裡,狗仔卻再也沒有任何舉起映影機的想法,因為眼下,少女背後的漆黑雙翼,正緩緩舒展開來,那姿態,與這些烏鴉們又有何種分彆!!
剛剛,剛剛……大家都在望向天空,觀望鴉群時,她似乎並沒有抬頭。
那麼,她在看哪?她在看誰?
狗仔發軟發抖的雙腿再也支撐不住,他“噗通”一聲跪倒在地,大口喘息了起來。
也就在這時,他意識到一個更為嚴峻的問題——
風停了。
這座風神庇佑的城市,一年四季都沐浴在微風裡的北地明珠,一向與風有著千絲萬縷關聯的代名詞,而現在,風停了。
遠處城牆上的巨型風車葉片轉動速度逐漸變慢,廣場上風花節所餘下風車菊也停止轉動,近處騎士手中旗幟也不再飄逸——這座千風之城,風停了。
蒼木正在注視他,眼神讓人想到猛禽鎖定了獵物,狗仔看到她殷紅的嘴唇開開合合,在此時的日暮裡顯露出一種血色意味。
“向風神禱告——聽憑風引。”
他跪在地上,以前所未有的虔誠姿態,雙手哆哆嗦嗦地合十,涕淚橫流地念到:“聽聽憑、風引!”
但這祈禱似乎並不能打動眷屬,她垂下眼,略帶失望地搖了搖頭:“不行呢!”
狗仔見狀哪裡敢停,他幾乎被蒼木嚇破了膽,在地上絞儘腦汁不停搜尋著與風神有關的讚美詞,撕心裂肺地唱誦著。
蒼木移開目光,看向那些同樣呆站的狗仔們,無論誰目光與她接觸,下一刻,一道新唱誦聲猛然響起。
一時間,教堂前倒像開了場彆開生麵的唱詩班合唱。
遠處傳來整齊劃一的腳步聲,為首女性步伐輕快,蒼木適時伸展雙臂,雜亂的唱誦聲有如按下休止符。
雙翼徹底舒展,周圍人不約而同地四散開來,為其讓路。
黑發神眷雙手撫在胸前,輕聲道:“讚美風神!”
她意有所指:“以及西風的仁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