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十年代大雜院(2 / 2)

現在老爺子也是葉晉前進的目標,他雖然畢業以後在工作上沒什麼成就,做著上二歇五的口語老師,一周為二兩天的工作日,也就隻有半天的班,但在學生時代他也是努力過的,晚上在學校上自習上到十點鐘,早上六點半就要起床,他拿出當年讀高中的勁頭來,就不現在紮鋼廠升不了級、漲不了工資。

就在小兩口碗裡的麵要見底時,葉大媽也端飯菜過來了,左手的搪瓷缸裡是滿滿一缸的清燉白菜,右手的搪瓷缸裡是四個窩頭,還貼心拿了兩雙筷子。

不然呢,兒子置氣,她總不能讓兒子餓著肚子去廠裡上班,更不能讓兒子徹底站到兒媳婦那邊去。

葉大媽繃著臉而來,看見小兩口碗裡沒剩多少的白麵條,臉色就更臭了:“秦主任送來的?”

“是,一大早就送過來了,還臥了兩個荷包蛋。”葉晉一邊說著,一邊把兩個搪瓷缸接過來,“您吃了沒,坐下來吃點?”

吃是吃了,可也不是不能再吃點兒。

葉大媽想著和老二緩和關係,自然不會拒絕,甚至難得對兒媳婦也頗為熱情:“你們倆沒吃飽就再吃點兒,你們這兒暫時也沒法做飯,中午讓張茵去我那兒吃吧,順便幫我炸過年用的丸子。”

炸丸子啊,應該不是個容易上手的活兒,葉晉趕緊拒絕:“剛搬家,缺不少東西呢,我沒空,茵茵今天得出去采購。”

空間裡的鍋碗瓢盆,得從外頭拿回來,才算是過了明路,能擺在屋子裡用,不然總不能憑空出現吧。

葉大媽皺了皺眉頭,剛想說幾句,想起老頭子的話又咽了回去,分家就要有分家的樣子,她往後少管這小兩口,有時間還不如多操心老三,多托幾個媒人給老三相看。

要是老三能年前就結婚,不就正好能把臨時工的工作讓給老四,也省得在這個節骨眼上花大價錢去買工作,價錢比以前漲了得有一倍,實在不值。

她給老三尋摸對象,老頭子多找找買工作的門路,離過年也沒多長時間了,不能讓老四真去下鄉。

想到這兒,葉大媽也坐不住了,幾口吃下手中的窩頭:“我回了,你們有事兒就吱聲,一家子沒有隔夜的仇,往後你媳婦生孩子坐月子,媽還不是得過來搭把手。”

生孩子對葉晉和張茵來說那可太遠了,曾經快到而立之年的他們,不得不考慮生孩子,但是現在又回到了青春正盛有大把時間揮霍的時候,那還著什麼急,更何況現在也沒生孩子的條件。

小兩口隻字不提生孩子的事兒,把人一直送到前院和中院相通的月亮門前,剛準備回,就見老爺子站在家門口揮了揮手:“吃完了沒?一起去廠裡。”

從前父子倆住在一個屋簷下時,雖然都在軋鋼廠,可也很少一起結伴去廠裡,要麼是老爺子先走,要麼是原身先走,倒並非是因為父子倆有矛盾,身份上也沒有需要避嫌的地方,隻是當下的國情如此,父子之間,尤其是已經長大的兒子和還未年邁的父親之間,不管是在人前,還是人後,都很少表現出親近的樣子。

除了原身剛進場那天,這還是老爺子頭一次主動喊老二一起去廠裡。

葉晉大概也明白,正是因為剛分了家,所以才需要展示一下家庭的和諧,因此不光乾脆利落的應了,還主動拎過老爺子的飯兜,所謂飯兜,其實就是兩個鐵飯盒用網兜起來,中午就是用這兩個鐵飯盒去食堂打飯。

父子倆肩並肩走在一步起,臘月中旬的四九城已經很冷了,路上但凡有水的地方都結了冰,怕老爺子滑倒,每到有冰碴的地方,葉晉就主動扶助老爺子的胳膊。

葉老頭有一女三兒,長女性子潑辣是出了名的,要不然也不會嫁到四九城的另一頭去,還不是附近的人都聽說過他那個女兒的脾氣,媒人編幾句好聽的話都沒人信,這個才托了老婆子娘家的嫂子,在南城尋摸了個老實人家,公公婆婆和男人脾氣都軟,甚至還有點慫,招娣一嫁過去就當家。

彆人家的女兒都是小棉襖,他家的女兒那是炮仗,連句軟話都不會說,沒出嫁的時候在家裡跟老婆子對著吵,彆說攙著他出門了,想聽句好話都難。

老二性子好,但也不是嘴甜會來事兒的那種,而是穩重踏實,話不多,做事兒實在,是個不折不扣的老實人,多少年了,除了孩子還小的時候,他們父子就沒這樣緊挨著肩膀走過路。

老三就不提了,嘴巴毒,做事莽,從來就隻有氣他的份兒。

老四嘴甜,但也隻是嘴甜,心裡頭怕他,也不會跟他這麼親近。

幾個孩子小的時候他都用腰帶抽過,這幾年想想是有點後悔,但那時候氣急了,根本管不了那麼多。

葉老頭這會兒五味雜陳,愉悅有之,惆悵有之,淡淡的歡喜中又夾雜了幾分悔意,本來打算中午吃飯時偷偷塞給老二的錢,這會兒就直接揣老二兜裡了,壓低了聲音道:“這錢彆跟老三、老四說,有困難了就來找爸。”

剛剛的早飯,如今兜裡不算薄的一遝錢,把葉晉都整不會了。

老兩口要是偏心眼子,他分家分得理直氣壯,將來也隻是打算儘養老的義務而已,但分了家後,老兩口又送飯又送錢的,倒讓他心裡頭不太好受了。

葉老頭拍了拍二兒子的胳膊:“分了家就好好過,等你兩個弟弟都結婚搬出去了,我們老兩口就搬到正房去,也住住大房子,好好享享福。”

“是該享享福了。”

這一代人過得很艱難,老爺子年輕時還不是七級鉗工,為了省下口糧給孩子,曾經在車間餓倒過,差點就出了事故,還因此被全廠批評。

翻一翻原主小時候的記憶,老爺子對幾個兒子倒也不偏心,隻是對女兒有些不夠公平,供原主一直念完了高中,在這個年代高中畢業也算是不錯的學曆了。

但老爺子在工作和房子這樣的大事上,的確是沒有做到一碗水端平,對原身有失偏頗。

葉晉自嘲地笑了笑,這一點他倒是和原身很像,他爸也差不多,小事兒上對他和大哥都很公平,一樣的零花錢,差不多的房產,價格相似的禮物,但大事上就不一樣了,公司的股份和職位,從小到大重要的宴會,還有他和大哥的學業,他從來都沒享受過他爸去開家長會的體驗,也沒有被爸爸輔導功課的經曆,無論是高考百日宣誓,還是大學的畢業典禮,都隻有爺爺奶奶陪他參加。

他當弟弟,不被偏愛,原身當哥哥,也不是被偏愛的那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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