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漢反複思量著顧雲錦的話,而後緩緩點了點頭。
顧雲錦說得很誠懇,沒有拍著胸脯、大言不慚地應下這個、保證那個,她的言辭之中有所保留,也正是這樣的保留,讓老漢願意相信她說的,也認為她說的是有實現的可能的。
“不僅僅如此,”顧雲錦道,“我看了些商人描寫西域的書,那兒的風土人情與我們不同,很多鄰近的小國、部落,都有自己的一套規矩。
我們的商人頭一次到訪,沒有準備,不知情況,受委屈、排擠不說,還容易起衝突,若能細細整理遊記,叫踏上這條路的人多一些了解,也能避免許多問題。”
老漢聽著聽著,眼睛又紅了。
他想起來年輕時第一次跟著哥哥們穿過沙漠時,他好奇又活潑,被哥哥們耳提麵命,一遍遍教他什麼可以、什麼不可以。
他左耳進右耳出的,最後在彆人部落裡犯了忌諱,被提著馬刀的三四個大漢追著攆,最後是兄弟們好說歹說、花錢消災。
那些時光,恍如昨日一般。
老漢嘿嘿笑了,揉了揉僵硬的臉,道:“想法挺好,可是夫人,為何商人們要走關外,拿命搏一個來回?物以稀為貴,一旦西域的東西絡繹不絕地進入關內,就不值錢了。”
顧雲錦也笑:“走西域的風險,又不僅僅是靠引路的地圖、指點的文書就能一概化解的?
沙漠、草原,天險依舊是天險,風暴來襲,躲得慢了必然丟命,看懂了天色躲得快的,也不等於一定能毫發無損地全身而退。
想賺銀子,可不是那麼容易的事兒。”
“說得好,”老漢重重點頭,“聽人說得再多,書上讀得再多,終究隻是紙上談兵,可若是沒有那張紙,連談都不談,一路往西往北,就是賭自個兒有幾條命了。”
老漢說完,心中沉悶的鬱氣抒發了許多,他再一次定睛看北地城。
他不知道如今的自己能幫著補上多少空白,但,隻要他給出了訊息,能多活哪怕一個人,也是值得的。
半輩子前的那一天,他在那處沙丘上,孤獨地活了下來,沒有救得了兄弟。
那日,狄人退去後死氣沉沉的北地,他雖找到了顧雲嬋與江家兄弟,卻也沒有救下來他們其中的任何一人。
他後悔過、懊惱過,對無能為力的自己痛恨不已,而現在,他有一個好機會,去做他沒有做到過的事情。
眼前的年輕婦人是顧家女,是國公府的世子夫人,她的人脈能確保他們整理出來的東西能真的派上用處,而不是幾個民間小老頭的小打小鬨。
老漢咧了咧嘴:“老頭子跟著您走,一定要幫您把這事兒做好。”
這是他能回報給救了他性命的顧雲嬋和江家兄弟們的唯一的東西,用他前半生那些年的腳印,尋找出讓狄人不能大搖大擺犯境的方法。
那他便是死了,也是有意義的。